提燈對上櫃子角落裡那雙猩紅的豎瞳。
他在這一刹猝不及防響起昨日落水時的所有事情。
那陣纏住他雙腳的繚繞黑氣,將他扯向水中的怪異力量……也是這雙豎瞳!
之後他便忘記了所有的事情。
“裝神弄鬼!”提燈瞬息恢復原貌,屈膝拔出靴中短刀,發了狠朝櫃子裡那對眼睛刺去。
對方先前還沒反應過來,和他對視眨眼,不明所以似的。
眼下提燈容顏突變,刀劍不過毫厘已近跟前,那怪物瞳孔忽地一縮,直直對著提燈,懸在眼前的匕首就此硬生生落了下去。
提燈被迫僵住手,踉蹌兩步,頭暈目眩之際,黑氣倏忽攏作一團,自櫃子中衝出來把他撞倒,而後頂破窗戶逃之夭夭。
提燈自此沒了意識。
第10章
“提燈……”
“提燈……醒醒……”
懷裡人先皺著眉頭低吟了一聲,接著才朦朧睜眼。
謝九樓等提燈眼神清明了,便問:“醒了?有沒有哪不舒服?”
他先時被提燈勒令在院子裡等著,忖度房裡不過一個小孩子,提燈進去,也不會遇到什麽威脅,便按捺住了。
誰知等了不多時,先是聽見提燈在裡頭說話,其次就傳來不小的動靜。
謝九樓一股腦衝進去,隻瞧著屋裡窗子破了個大洞,提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腳邊一個搖搖欲墜的大櫃子——再晚一刻,那櫃子就砸在提燈腿上。
提燈揉著太陽穴坐起來,腦子裡昏沉沉一蕩。
“別亂動。”謝九樓扶著他,“腦袋後邊摔著了,慢點。”
眼下二人已回到自己臥房中。
提燈四處看了看,突然問:“只有腦袋摔著了?”
謝九樓一聽,什麽話。什麽叫只有腦袋摔著了?還嫌作死得不夠?
他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想怎麽樣?缺胳膊少腿嗎?後腦上那麽大一個包不夠你長教訓的?成天嫌我跟著,結果呢?不是溺水裡就是摔地上,離了我你能有半刻安生嗎?”
提燈老老實實不開腔了,隻一個勁兒頹在床上沉思。
謝九樓轉過去自己作了會兒悶氣,氣不過,又轉回頭梗著脖子問:“到底還有沒有哪不舒服?”
提燈搖頭。
謝九樓又急了:“都說了叫你別亂晃!仔細一會子頭疼。”
提燈沉默了一下,嘴裡突然蹦出來一聲:“頭疼。”
謝九樓立時坐不住了,按著提燈枕到自己腿上,一層層撥開頭髮檢查:“哪兒疼啊?我說什麽來著?……是不是這兒?”
提燈趕忙點點頭,點了兩下,又想起謝九樓才罵過不準動,便馬上不點了,隻小聲說:“你替我揉揉。”
謝九樓便用指腹極輕地在提燈後腦鼓包周圍點著,又罵道:“說什麽都不中用,你獨斷專行到死。我的話十句你能聽進去半句都是好的。等你……”
提燈正聽著,話突然斷了。
“什麽?”他搖了搖謝九樓的膝蓋,想蹭起來,又被按回去,“等我什麽?”
謝九樓安靜了幾息,低聲說:“等你到了他那兒,要是他的話你願意多聽幾句,也未嘗不可。”
提燈一怔,後腦替他揉傷的手也慢慢不動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提燈先開了口:“我在囡囡房裡,看見……”
“看見什麽?”謝九樓問。
“一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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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已入夜,薑昌至晚未歸,城郊到城裡路途迢迢,他一去一回,和那婦人兩個都不像帶著錢財能雇車的樣子,若隨意摘點首飾當路費,又怕歹人起賊心。提燈和謝九樓商量著,一夜路程算正常,若明日還不見人,縱使不認路,他們也得尋著去看看。
謝九樓心裡還跟提燈鬧別扭,下午他話說成那樣,提燈竟是一句反駁也沒有。他面上不做聲,晚上進了房,哪管提燈早坐在床上看著,隻一頭栽在地上草席上就要睡覺。
背著提燈躺了半晌,謝九樓悄悄兒一回頭,提燈還坐床上望著他。
謝九樓一骨碌坐起來:“不睡覺看我做什麽?要在床上坐成觀音嗎?”
提燈目光在他臉上試探著不住逡巡,發現這人可能又莫名其妙生了邪氣,也不指望謝九樓上床來睡,便說:“你把衣服還我。”
謝九樓聽著這話,汗毛都氣得豎起來,隻道還有沒有王法了:“還你?還了你我穿什麽?再者還有,什麽叫還?我的衣服給你,你也管這叫還?我人跟著討你嫌,偏一件衣裳你倒離不得了。你講不講道理?”
提燈低著眼睛不說話。
謝九樓更來勁了:“做了三十年人又當三百年閻王,我怎麽不曉得自己原來是個便宜冤大頭!連人帶心給人騙去充了珍珠,豈知自己只是個魚眼睛罷了!現下他要去找真的珍珠了,我還得巴巴剮一層皮捧上去,供他一路上消遣!就這還討不到一聲好,要把你往窩裡趕呢!”越發說得提燈緘默。
謝九樓一面恨氣說著,一面兩手把衣服脫了往提燈床上一扔:“拿去!您要抱著睡就趁早,到了什麽阿海海跟前,可不得緊著收拾起來,否則叫他見了,說是哪個野男人的,白惹我一身腥。”
末了還氣不過,兀自嘀咕:“也不曉得哪個鍋出來的香餑餑,要你上趕著去找——嘁!若真是在意,早奔來了,哪輪得到你現在孤身前往的。路上出點事,音訊斷了,也不見得他會在乎。就這麽個夯貨,都被當作萬金油……我謝九樓還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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