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多數都瞧見了謝九樓,便漸次安靜下來,隻吵架那幾個還在興頭上,有人攔著,手腳也不安分,急吼吼作勢要給對方打過去,嘴裡也罵罵咧咧。
吵架的兩個,一個面對他的方向,一個只有個後腦杓。
謝九樓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正當此時,面朝他方向那個士兵滿臉通紅,氣得語無倫次衝對面罵:“你就瞅準今兒報復了是吧!個小雜種……滾回你畜生窩裡去!”
那邊也不甘示弱,靜了一息,興衝衝罵:“……沒屁眼的,王八羔子!”
謝九樓一聽聲兒,牙縫裡“嘶”的一下,疾步過去掐住提燈後頸脖子就往一邊角落裡拎。
一面拎,一面衝遠處喊:“一個也不許跑!叫宴光給我過來!”
提燈起先沒看清人還掙扎兩下,聽出來頭頂是謝九樓,立馬繃著後腦筋不動了。
謝九樓火冒三丈,把人押到營帳後頭,舍不得打別的地方,只能一撒手就給提燈屁股上來一巴掌:“嘴裡不三不四!跟誰學的?!”
提燈被打得一激靈,眼觀鼻,鼻觀心,低頭老老實實作面壁姿態。
謝九樓在他後頭還叉著腰來回踱步,氣得咬牙切齒:“……平日裡教你一句詩,五個字你能忘三個,那書讀耳朵裡……左邊聽了右邊出,死活進不去腦子。這時候就伶俐起來了……給我站好!絞什麽手指頭?!”
提燈頭垂得更低,腰板打得更直。
謝九樓又走到他面前:“說,剛才那話,打哪聽的?”
提燈悶了半晌,咕噥道:“老頭子。”
這話確實是白斷雨說的,就在他第一次來營裡,被提燈和烏鴉追了二裡地那時候。
謝九樓:……
謝九樓正語塞,提燈就悄悄抬眼,瞄了他一下。
“瞟什麽瞟?!”謝九樓被這一眼看得氣不打一處來,走到提燈旁邊,對準後頭又是一巴掌,“還會察言觀色了?我帶你來,就是教你學這些?!”
提燈背著手,又是一抖擻。
突然,他偷摸偏過頭看向謝九樓,恰好被謝九樓撞見。
那模樣竟像抿著笑,眼裡還隱約閃著興奮的光。
謝九樓:?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肌肉仍止不住一抽,伸手捏住提燈一邊臉頰提起來:“我——在——生——氣,你知不知道?”
提燈半邊臉被他捏得變了形:“生——氣?”
謝九樓閉上眼,太陽穴突突地跳,僵持了一會子,驀地松手,拂袖往自己營帳裡走,把提燈撂在後頭。
提燈愣了愣,趕緊跟上去。
白斷雨和楚空遙站在不遠處,看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從營帳後邊出來。謝九樓臉色很難看,提燈雖亦步亦趨跟著,但看那神情,卻心猿意馬似的,不曉得腦袋裡在回味什麽。
“你說……”白斷雨摸著下巴琢磨,“如果咱們幾個進了紅州城,就擱阮玉山眼皮子底下坐著,一個也不跑。那時候他鈴鼓再失竊,還能不能怪到我們頭上?”
“阮玉山是楞,不是傻。”楚空遙睨著他,“他既知曉我們為鈴鼓而來,那為鈴鼓設下的防備必是四階玄道以下者不可破解的。咱們幾個都坐著,這營裡還能派出哪個阮玉山不認識的四階玄……”
楚空遙一話戛然而止。
白斷雨含笑乜斜過去。
楚空遙:“謝九樓會答應?”
白斷雨:“商量商量嘛。”
楚空遙:“也行。”
“不過……”他忽地模仿白斷雨的姿態,也摸起下巴,話鋒一轉,“剛剛謝九樓過去的時候,是不是瞪了你一眼?”
白斷雨一怔:“有嗎?”
-
主帥營帳。
謝九樓端坐在幾案前,盯著手裡書卷,一言不發。
提燈盤腿坐在側邊,悶頭玩著手上的玉雕小鳥,如坐針氈。
磨蹭了一會兒,他又換個姿勢,跪坐起來,順便趁機往謝九樓手邊挪了挪。
坐得腿麻了,提燈把背打直,一面跪好,一面拿手指頭對準立在桌邊的玉雕輕輕一彈,烏鴉側倒下去,發出“咚”的一響。
他趕緊往瞟一眼謝九樓。
謝九樓無動於衷。
提燈又伸出一根指頭摸到小鳥翻起的一條腿上,慢慢往下一按,眼見小鳥要立起來,他又倏地放開。
又是“咚”的一響。
謝九樓依舊沒有反應。
提燈兩眼不住地往謝九樓臉上掃,手指頭一刻不停,謝九樓越不搭理他越來勁。
營帳裡一片肅靜,隻桌上咚隆響個沒完,提燈腦子轉得飛快,正思考怎麽讓謝九樓理一理自己,楚空遙便打簾進來叫人出去一趟。
提燈見狀要跟,被楚空遙拿扇子隔空一點:“不許跟。”
提燈又怏怏坐回去。
身邊才空了沒一會兒,白斷雨撩開帳子跳到提燈身邊,搓著手道:“小——提——燈——”
提燈神色一冷,拿眼珠子淡淡一瞥,轉了個方向背過去。
白斷雨步子一跨,跳到另一邊:“小——提——燈——”
提燈皺眉,起身就要走。
“欸欸欸——”白斷雨趕忙把人拉住,“別晃別晃……說正事兒。”
提燈壓根不聽,甩著胳膊要掙開。
白斷雨眼角一縮,丟了手便道:“走,走,走。走得遠遠兒的,最好別管你家九爺的死活。等他勞死那會兒,你也這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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