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說,是他請巫祝作法,將楚氏劍引到自己身邊,求劍魂認他為主。”楚空遙苦笑著搖頭,“終究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劍中亡靈對楚氏一族的恨意。我與他一母同胞,血脈相連,誰說楚氏劍的詛咒,只能下在一個人身上?”
當時太子賢已被劍靈控制了神魂,半是清醒半是糊塗,他去到南理洲皇宮興許是天意,也興許是劍靈指使。
“總之那些亡魂是想看一出自相殘殺的好戲。”楚空遙道,“楚氏多少年才出一對雙生兄弟?既然要破了詛咒就要劍主自戕,它們樂得看我和大哥誰先把劍插入對方的心臟。”
他至今也不記得自己的失控是從何開始,大概是見到楚氏劍的那一瞬間,楚空遙便沒了意識。
“我的心魔比大哥重得太多,這正是劍靈想要的。”
楚空遙仰頭靠著樹乾,閉上眼,極不願回憶似的,聲音已在微微發顫:“我隻記得,神魂歸體那一刻,劍已在我手上,劍鋒劃破了大哥的脖子。那一劍很深很重,我快把他的頭給割下來。我聽見他想叫我弟弟,可他來不及了。我想救他,想抱緊他,但我的心魔還沒離去,我把劍扔給侍從,直到他死前盯著我的最後一眼,我還站在階上,恨恨地凝視他,用錦帕拚命擦乾淨他留在我手上的血。”
他在此刻突然想起,太子賢死在他腳下那一刹那,殿外盤旋著一聲無比淒愴的鶴鳴,哀哀切切,經久不息。
“阿九……”謝九樓聽見楚空遙喉間傳來吞咽的聲音,“我曾以為世上一切都不比十歲那年巷尾那個冬天來得可恨,到頭來,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謝九樓低頭不語。
當年他身在獄中,對這件事只有耳聞,還是天子特地派人過來傳話的。
傳話的人也講不清楚,隻叫他模糊聽個首尾,知道楚空遙在楚氏劍的控制下殺了太子賢罷了。
鶴頂紅這段淵源,卻是誰也沒想到的。
他有時和十歲的楚空遙很相似,愛恨都無比直白熱烈,謝九樓覺得,這或許是楚空遙喜歡鶴頂紅的一部分原因。
只是提燈與鶴頂紅,又是何時有的交集?
謝九樓想著,便掃過眼尾,看看後方的提……
謝九樓愣了愣。
提燈呢?
第92章
不僅提燈,葉鳴廊也不見了。
毯子把囡囡叼回了背上,這會兒正蒙頭大睡。
謝九樓尚凝神,便聽楚空遙問:“你先前……有沒有做夢?”
“夢?”他深思微滯,“你也做夢了?你夢見了誰?”
楚空遙睜眼,不答反問:“你呢?”
二人對視過後,不約而同道:“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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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反應過來自己被魑魅卷跑的時候已經跟笙鬘不知互毆了幾個來回。
當他再次被橫掃而來的虎口卡住喉嚨一把摜到樹乾上時,提燈偏頭往旁邊啐了口血水,喘著氣笑道:“新找的這副身體,倒還好用?”
一張陌生女人的臉龐從黑暗中逼近:“殺你綽綽有余。”
“是麽?”提燈彎了彎眼,左臂橫亙在他和笙鬘腹間,忽地將手肘往外一別,只聽“哢嚓”一聲,提燈左臂脫臼,笙鬘肋間亦因著這一下受到重擊,悶哼過後天旋地轉,提燈抬起右手擊中她的下頜,再掐緊她的脖子死死按在地上,一膝跪在笙鬘後背,使人動彈不得。
笙鬘側臉貼在地面,吐出被打碎的半顆牙,冷笑:“左邊胳膊斷了?你也太用力了些。這回又要靠誰接上?”
“少廢話。”提燈膝蓋抵住她的脊骨,右掌死命按著她,“把葉鳴廊交出來。”
“交出來?”笙鬘問,“交了赤練,你替他給我喂棺材?”
“我自有……”
提燈一語未盡,笙鬘已借著側身的姿勢揚起左腿,在空中劃了半圈,以尋常身體難以做到的姿勢將後腳跟踹向提燈太陽穴。
提燈兩眼霎時一黑,腦子裡翻江倒海般的劇痛,下一眨眼他便和笙鬘交換了上下位置,右手被擰到身後,幾乎大半張臉都由著笙鬘按進泥裡。
他額側兩穴痛得擂鼓似的突突地跳,耳中銳鳴不止,還沒清醒過來,又被笙鬘抓住後腦的頭髮往上一提,再朝地裡狠狠砸去。
提燈重重地喘息一聲。
“反正先天神丟進那口棺材裡多少次都死不了,頂多出來換一具肉身。你也嘗嘗我吃的苦頭。”笙鬘的聲音從頭頂模模糊糊地傳來,“再說你甘露真身也不全了,倒不如成全我,毀了這娑婆……”
“笙……鬘。”提燈眉眼埋在地裡,從齒縫中擠出她的名字。
“做什麽?”笙鬘歪頭,手上力道更大了些,按著提燈的後腦一刻不曾松懈。
他二人下死手無數個來回,一招一式都過得狡猾如泥鰍似也,誰也不懈怠誰。
提燈把喉間血氣咽下去,長長換了口氣:“我不是來與你為敵的。”
“放什麽屁。”笙鬘高高地睥睨著他,“你從一開始找到葉鳴廊,就是為了引我現身,再把我扔進那口棺材裡,給你開路。”
提燈略微側身換了左邊沒知覺的位置壓在身下:“我只是想見山鬼,弄清楚一些事情。”
“見完了?”
提燈點頭:“見完了。”
“那換我扔你下去了。”
“……”
提燈閉上眼:“你當初盯上囡囡,無非是看上她至純至善的本性——只有這樣的靈魂,才會毫無保留地願意為了她的哥哥跟你交換身體,方便你從惘然河下逃出去。囡囡同那惡胎,是雙生的兩團淨氣,一正一邪,千年難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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