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阿四!”
阮玉山摟著人喚了又喚,定神片刻,朝謝九樓投去恨恨一眼,將九十四抱上馬,往回疾馳道:“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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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山的態度隻強硬了不到半日。
起先是有驃騎兵到十城軍營地外傳令,要求白斷雨即刻入城。
結果沒人搭理。
半個時辰過後派來個使臣,先求見謝九樓,而後再說請白先生入紅州城主府診斷。
白斷雨閉帳不見。
謝九樓打發人把使臣送走,再去帳中,白斷雨正橫臥椅子裡,雙腿搭在扶手上亂晃:“姓阮那小子,他是既要也要。既要老子給他看病救人,還要鈴鼓。合著天下便宜都是他阮家的,求人還拉不下臉,老子誰也不慣。”
楚空遙搖著扇子睨他。
白斷雨眯眼笑:“除了我的寶貝徒兒。”
不多時,阮玉山親自來了。
一句多的也沒說,到了營地前直接跪下,鏗鏘有力地重複著一句話:“紅州城阮玉山,拜請白先生,入府診病!”
時至傍晚,二月濛濛陰雨紛紛來下。
遠處持續回蕩著一聲聲逐漸沙啞的呼喊。
“紅州城阮玉山,拜請白先生,入府診病!”
雨愈發大了。
“紅州城阮玉山,拜請白先生,入府診病!”
白斷雨窩在被子裡,翻來覆去,被吵得無比煩躁。
謝九樓和楚空遙撩開帳子闖進來:“你當真不管管?”
白斷雨一把蓋住腦袋:“不管!”
“待會兒淋病了你要治的可不止一個。”
“半大小子淋哪門子的病!”白斷雨說,“等他去!”
謝九樓扶著椅子坐在一邊:“他都這樣了,你乾脆騎驢下坡跟他走,把人治了——就當替我治的。人治好了,鈴鼓的事就叫他一筆勾銷。”
楚空遙笑道:“阿九這法子很好。”
白斷雨半晌不吭聲,扭捏著不肯。
楚空遙熱鬧看夠了,方才解釋:“老頭子不是不想,是不情願壞了他的規矩。”
謝九樓:“規矩?”
半神白斷雨,行醫世間,有三不治。
買賣蝣人者,違逆天道眾生法則,不治;大渝楚氏皇族,除楚大楚二外,不治;欺師滅祖,六親不認者,不治。
“這阮玉山正是觸了老頭子第一條規矩。”楚空遙說,“紅州城獵頭之風自古盛行,他阮氏石窟壁宮前那片鬼頭林,半數以上都是蝣人的首級——這還是當年蝣族尚未沒落時就興起的。那時候蝣蠻子一心想把祁國攻克下來,數次進攻紅州,經年裡兩方死傷不斷。你謝家這些年人丁怎麽凋落的,他阮家當初也一樣。這紅州城對蝣人的恨早扎根在骨子裡了。
“又因著那時蝣人為娑婆大陸最凶惡蠻橫的種族,阮氏堅信,獵下來的人頭生前越凶猛,死後放在鬼頭林就越能起到庇護的作用,所以紅州城一旦要祈雨祈福,蝣人是第一等的祭品。如今蝣族淪落為貨物一般的存在,紅州更是隔三岔五每幾年就去饕餮谷買一個回來祭天。”
話音剛落,帳子外悄悄徘徊的提燈一把跑進來,焦灼道:“你救。”
白斷雨蹙眉:“什麽?”
提燈心急嘴笨:“……是蝣人!”
白斷雨像是明白點,從床上噌的起來:“你說今兒那暈倒的木棍子,是個蝣人?”
末了又自顧嘀咕:“不對啊……老子沒聞出玄氣兒啊……”
“紅州城阮玉山,拜請白先生,入府診病!”
阮玉山的聲音還在大雨中回蕩。
“不管了!”白斷雨一掀被子,蹬上短靴,“先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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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神看診,楚空遙側侍,其余人靜候門外。
阮玉山一身淋成落湯雞,頭髮衣裳都滴著水,倚靠廊下沿柱邊,很快站的地方就濕出一個小水塘。
白斷雨出來那會兒,臉色很不好。
“白先生……”
阮玉山聽著開門聲湊上去,剛一開口就被白斷雨抬手打斷,又見對方往門裡指道:“我問你,先前封住這小子骨珠玄氣的法子,是誰想的?”
阮玉山一愣:“我。”
“你?”白斷雨又問,“你在哪學的?”
“家中藏書閣,有一卷禁書……”
白斷雨沒等阮玉山說完便冷笑:“倒也難為你,竟不顧家規,禁書也敢翻出來救他。”
他背著手踱了幾個來回,一發止不住氣,指尖對著阮玉山鼻子咬牙切齒地斥道:“你啊……!你當真是空有膽量,沒有腦子。你可知這封珠固氣之法兩百年前在你阮家祖宗手裡是什麽用處?若真能治病救人,又為何會被列作禁忌?!”
這本是阮家數百年前專針對蝣人使用的殺人術。
娑婆生靈,玄者也好,普通人也罷,都是靠著脊骨裡那顆骨珠發散氣血活著。玄者之氣,也是自那顆骨珠運行到全身經脈,再被肉身運用煉化。封住固氣,顧名思義,便是用特殊的手法封印了整顆骨珠,從而將血氣、玄氣通通禁錮在小小一顆珠子裡,時間一長,人的肉身沒有充分的氣血支撐,形成內表兩虛之相,漸漸形銷骨立。而玄氣積蓄在骨珠內,久而久之,如釜底烈火,越存越旺。
娑婆眾生骨珠本為泥灰質,當玄氣封固在珠內太久,難以積存時,便會爆發而出,一瞬之間將骨珠燒成灰燼,連帶肉身,也隻如一捧飛灰消散,從而達到殺人於無形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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