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元靈封印在玉戒之中,無相走入怒火悲湯前的最後一刻,取下頭頂另一根鏤空的發簪,寫下一行沒有題名沒有落款的回信。
“一骨一枝春,成全我,二十八年未亡人。”
(卷二完)
第3卷 第89章
提燈從萬神歸墟出來時,山鬼夢霧已散,他正站在叢林盡頭,望蒼海邊際。
右側一望無盡的黑暗裡是娑婆大陸各國流放而來的囚犯的葬身之所,這裡的犯人無人管轄,日複一日搬著石子去填平這片看起來不大的湖泊,他們在大限將至時就會到那裡等死。
兩道狹長的鬼影竄入那片黑暗。
提燈當沒看見,隻轉身往外走去。
深一腳淺一腳的,剛剛跟笙鬘打架折的那條腿還沒接回去。
他估摸著這時謝九樓該醒了,急著回到對方身邊免得露出破綻。卻沒料到自己才要走出林子時,遠遠的,快要見到一點火堆發出的光暈處,謝九樓正負著手,一臉陰沉站在樹叢,等他多時。
提燈腳步一頓,垂下眼,不動聲色往後一轉,打算逃回去把腿接好再出來,才轉了腳尖兒,就聽謝九樓冷冷道:“過來。”
提燈裝聽不到。
“一。”
提燈指尖一蜷,還要硬著頭皮往回轉。
“二。”
身後響起踩草的沙沙聲,提燈徹底僵住。
“三。”
謝九樓的聲音已近在耳畔。
提燈磨磨蹭蹭瘸著腿回身,謝九樓胸膛處衣襟花紋近在咫尺。
他幽怨地把目光投向謝九樓腳邊的毯子。
毯子原地轉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提燈。
“你瞪它做什麽?還怪它領我來找你不成?”
“……”
謝九樓一開口,提燈便收了視線,在他跟前不吱聲。
“抬頭。”
謝九樓捏著提燈下巴往上抬,借著模糊火光一瞧,心裡暗暗吃了一驚。
提燈滿臉是血,額上還有新鮮的往下流,半乾涸的血塊糊了左邊眼睛,連和他對視都只能勉強睜開條縫。
即便這樣,眼珠子還飄忽著一個勁兒往旁邊躲。
謝九樓臉色更難看了。
“就這一會子,又鑽哪去和人拚命了?”
他每見著提燈無緣無故弄一身傷就來氣,指尖不自覺便用了力,疼得提燈蹙眉“嘶”的一聲。
謝九樓立時松了手,嘴上仍沒好氣,冷笑道:“這會兒知道疼了?我原當你是金剛不壞之身,滿臉流的別人的血來著。怎麽單我一碰,就疼成這樣?”
一面說,一面要拉著提燈就近坐下看傷。
哪曉得還拉不動。
謝九樓扭頭,見提燈攥著衣角望他:“……腳疼呢。”
他垂目盯著提燈。
提燈抿嘴,悄悄衝他笑。
謝九樓板著臉,彎腰下去,提燈立馬趴到他背上,兩人胸背隔著衣裳熱熱貼著,提燈把他脖子摟得很緊。
“不見著我,倒是哪也不疼。”謝九樓背著人輕輕掂了掂,“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竟成了你的醒神藥了。一出來,你哪哪都不舒坦。”
提燈聽不懂好賴話似的,還跟著點頭:“臉也痛,手也痛的。”
謝九樓嗆聲:“那怎麽辦?我教你跟人拚命、教你受傷的?”
“你待會兒給我吹吹。”
“吹吹?”謝九樓怕提燈身上有內傷,把人顛著了,隻走了兩步便尋著軟土地把提燈小心放下,摸著提燈腿骨檢查,“吹吹就好了?毯子口氣大,叫毯子給你吹。”
毯子又開始原地打轉。
“它吹不靈,”提燈靠著樹乾,視線一刻不移黏在謝九樓身上,“得分人。”
謝九樓低著頭,摸到提燈腳踝脫臼那處,一時沒應聲。
他脫了提燈的鞋,握住提燈的腳腕,另一隻手默默捏住提燈腳底,突然抬頭,眼神如熾:“它吹不管用,我吹就行?”
提燈怔怔的,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哢噠”一聲,身子一顫:謝九樓把他骨頭給接了回去。
謝九樓握住他的腳揉了幾圈,神色又沉下去,隻邊檢查邊警告道:“下次再這樣,這骨頭就別接了。正好斷著,哪也不去。”
提燈凝視著他:“哪也不去,總要找你。”
“待在我身邊,犯得著找?”謝九樓頭也不抬,摸著提燈的腳,發覺正涼,索性脫了提燈另一隻鞋,放懷裡捂著。
捂了會兒,驚覺提燈沒聲兒了,趕緊抬眼看,卻見提燈頭垂得低低的,睫毛簌簌,抿著唇偷笑。
“那斷著也好。”提燈說。
謝九樓愣了愣,小聲道:“沒臉沒皮。”
想了想,又罵一句:“不知羞。”
待給提燈穿好鞋,謝九樓朝毯子使了個眼色,後者一溜跑到遠處火堆旁不知取什麽去了。
他又坐到樹下,挨著提燈,把人放在自己腿上枕著,提燈起先面外,枕了半晌,換另一邊,把臉埋進謝九樓懷裡才安生了。
毯子不多時叼來一壺水。
謝九樓把錦帕拿出來,倒了水洇濕,掌著提燈腦袋轉成仰面躺好,才一松手,提燈又埋他懷裡去。
謝九樓笑了笑:“安分點。”
再把提燈弄仰面,才不動了。
提燈左眼的血塊從眉骨稀稀拉拉糊到眼瞼,多是從額頭淌下凝結到眼睫處,牽扯了睫毛才叫提燈難以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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