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 他的皮膚白得像是玉石。
突如其來的頭痛懾住了他,夏野微微皺著眉, 修長的手指格外用力,狠狠壓向自己的太陽穴。
白皙的皮膚被他粗暴的動作弄得隱隱泛紅。
池晝不動聲色的調高了車內的溫度。
濕潤的暖風柔和的落下, 夏野從劇痛之中抬頭,清亮無神的眼睛看向他,問:“池晝,我懷疑我的人生是假的。”
甚至不能說是懷疑。
他已經確信他的人生是假的。至少前十四年是假的,或許他從來沒有擁有過那些虛幻的溫暖。
說是懷疑, 只不過是自我安慰。
“記憶可以作假嗎?”夏野問。
其實他不需要池晝的回答,他知道答案是什麽。
夏野的聲音很低, 像一團吸飽了雨水的烏雲。
有什麽沉重的事物壓在了他的身上,在這樣巨大的、令人不知所措的難過面前,池晝覺得自己不論說什麽都顯得太過空渺。
輕飄飄的、虛假的安慰,不會是夏野現在所需要的東西。
越野車駛入應急停車區, 代表著緊急狀況的雙閃黃燈緩緩點亮。
池晝將車停下了。
他越過半個座椅, 將夏野擁入懷中。
非常有禮貌的擁抱,手臂強勢有力,卻只是虛虛攏住了夏野的肩膀。
恰到好處, 屬於朋友的擁抱。
卻又溫柔堅定,不會讓人有負擔。
他的手落在夏野的背上,帶著令人安心的節奏, 輕輕拍了拍。
“至少你的現在是真的, ”他的聲音低沉, “我也是真的,就在你身邊。”
夏野沒有說話。
他埋首於池晝的懷抱之中,死死咬住了下唇。
淡淡的血腥味道在齒間蔓延,硬生生逼退了眼中的濕意。
只有喉嚨裡發出一聲嗚咽,還未出聲就已經消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又或許是幾分鍾,夏野終於出聲:“我沒事。”
“好,”池晝放低了聲音,溫和而縱容,“我知道。”
他的製服上殘留著些許洗衣劑的味道,清淡、乾燥、帶著暖意,像陽光下的雪松。
很安全。
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夏野看不見任何事物。
池晝的味道包圍了他。他能夠聽見池晝的心跳,沉穩、有力、令人安心。
夏野混亂的心緒逐漸平息,支離破碎的記憶像是退潮的海水般漸漸回落。
好幾段不同的記憶仍舊在他的腦海中打轉,但太陽穴已經不那麽疼了。
“真的沒事。”
夏野從他的懷中退開,偏過了頭,若無其事的看向窗外。
“我沒哭。”
他不確定自己的臉上有沒有淚水,但這個角度至少不會讓池晝看清他的表情。
“嗯,”池晝看著越野車的儀表盤,沒有去看夏野,“沒說你哭了。”
他總有這種令人窩心的溫柔。夏野明白。
—
越野車再度飛馳在高速公路上,夜很安靜,幾乎沒有聲音。
他們將龍固鎮高速收費站甩在了身後,這座小鎮已經恢復了它本來的寧靜,一切都在複原之中。
經過科研所改造的越野車速度極快,幾乎可以媲美當前最高等級的懸磁浮汽車。
車窗之外,是被速度模糊成一片光影的街景。
夏野在心裡描摹出那些白色的建築。星際時代,所有建築都摒棄了傳統的鋼筋水泥結構,改為使用更為高效便捷的納米原子材料,厚度只有0.003毫米的薄板被製造成高聳入雲的大樓,呈現出極具科技感的未來幻景。
夏野一直很喜歡觀察這些建築。
潔淨的白色、無機質的觸感、富有數學韻律的線條構成的建築,看起來有一種超越了神性的美。
“可以跟我說說他的事嗎?”
柔和的藍調音樂中,夏野的聲音已經平靜了下來:
“我以為我很了解他,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他曾經以為父親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
聰明、睿智、無所不能,好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永遠穿著白色的襯衫,搭配卡其色的毛衣,領帶打得一絲不苟。
在混亂貧窮的十二區,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父親就是知識的象征,受到周圍所有人的尊敬。
直至那些信件將這一切擊得粉碎。
他現在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稱他為“父親”,或許他根本就不是他的父親。
—
夏野說得隱晦,但池晝知道他問的是誰。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一片寂靜,只有人造的星空在天幕上閃爍。
很適合談話。
池晝沉吟片刻,才說起他熟悉又陌生的故人。
“我跟他交流不多。我和上校進入軍部的時候,他已經是多個項目的主導人了。”
他慎重的給出答案,客觀直白的描述道:
“夏博士在機甲上的造詣很深,聯盟第一代機甲‘鐵騎’的負責人就是他,我的‘普羅米修斯’也是他的作品,他在科研所的地位非常高,是當之無愧的聯盟第一機甲師。”
夏野問:“在‘共感’之前,他做過什麽?”
他知道“父親”在機甲上頗有成就。任誰看見赤霄紅蓮,都會說這是劃時代的傑作。
但是,共感項目涉及到神經科學和人/體/研/究,顯然跟機甲不是同一種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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