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歡快,連帶著對面的夏芷也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氣氛一時輕松起來,一掃方才的凝滯。
“夏野,我算不算你在學校第一個朋友?”林恪知笑嘻嘻的說,“你以後可要罩著我啊。”
夏野點了點頭。他不排斥“朋友”這個說法,反而覺得獲得了些許慰藉。
林恪知說得沒錯,他確實是他在學校裡的第一個朋友。
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私心所致,夏野寧可承認林恪知是他的第一個朋友,也不想將另一個人稱為朋友。他更希望那個人是更特別一點的存在。
—
其實,夏野跟那個人只見過一面。
那是個神情散漫的哨兵,耳朵上永遠夾著一支煙,看起來對什麽都滿不在乎。
夏野見到他的時候,他受了重傷。
一道刺目的傷口,幾乎快要把他的背撕裂,淋漓的鮮血透過繃帶滲出來,色澤嫣紅,觸目驚心。
夏野見過這樣的傷口,在那場幾乎毀了他整個人生的外星汙染中,一隻螳螂型外星生物就是這樣撕裂了他的母親。
受傷後,她連十五分鍾都沒能堅持。
那傷口太大了,無論什麽藥品都無法止住汨汨流出的血液,染紅整張床單後,母親失去了呼吸。
再次見到這樣的傷口,夏野有一瞬間的心悸。
但那個人只是不以為意的看了他一眼,問他:“嚇著了?”
夏野搖頭,他不覺得害怕,更不願意承認自己害怕。
受某種不知名的衝動驅使,他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
“小孩膽子還挺大,”池晝心不在焉的笑了笑,“你們這兒有醫療站嗎?”
夏野又一次搖了頭,十二區的醫療站在三年前被撤除了,現在只有地下診所。
“我不是小孩,”他說,“我十四歲了。”
池晝終於正眼看了他,十四歲的夏野已經開始抽條,站在滿地垃圾的汙染區裡,宛若一棵春意勃發的小白楊。
只是身形過於纖瘦,肩膀薄得像是一片紙。
很明顯,這是個在汙染區長大的孩子。外星生物長年累月的侵襲,已經對十二區居民的身體健康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傷害。
好在夏野年紀還小。
黑市裡有些好東西,能夠修複被外星汙染破壞的基因。
池晝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容裡帶著一絲痞氣:“打個商量,幫我找個地方住,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夏野認定這是一樁賠本買賣。十二區就這麽點兒大,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不可能有他沒去過的地方。
但他還是答應了。
“我總得知道你的名字吧。”夏野盯著地面,腳尖無意識地踢著石塊。
“池晝,”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頗有點不好意思,“你應該聽說過。”
夏野驟然睜大了眼睛,他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整個人類聯盟,大概沒有人不知道池晝。
“那麽你是……哨兵了?”夏野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裡暗藏一絲期待。
池晝點頭:“嗯。”
顯而易見的事實。他不明白夏野為什麽要特意確認,或許十二區的小孩對此格外謹慎。
夏野連腳步都變得雀躍起來,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真的會見到池晝。
人類史上第一位黑暗哨兵,在百年前的外星汙染中,正是池晝以一己之力擋住了外星生物的進攻,為人類聯盟贏得了喘息的時間。
這個名字存在於教科書之中,存在於聯盟的新年晚會之中,存在於無數傳說之中,唯獨不存在於他的生活。
十二區位於聯盟最偏僻的位置,蛇鼠橫行,是黑暗滋生的天堂。
他不知道池晝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
夏野將池晝帶回了自己家。
一間破舊的公寓,窗戶上的玻璃碎了一塊,被夏野用舊報紙糊住,擋住了室外呼嘯的寒風。
“有點簡陋,”他開門見山的說,“但不會有人發現你。”
池晝拉開了餐椅,示意夏野坐下,自己坐在對面那把椅子上:“沒有人住?”
夏野:“你怎麽知道?”
只要有機會溜出孤兒院,夏野都會來這裡看看,他將公寓打掃得很乾淨,不忍心令回憶蒙塵。
“沒有人住的氣息,”池晝聳了聳肩膀,“你不住這兒嗎?”
他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卷繃帶,放在木質餐桌上,再側過身子,將背上染滿血的繃帶扯了下來。
動作十分熟練,不知道已經做過多少次。
猙獰的傷口出現在池晝的背上,隱隱可以些許肋骨,在形態優美的肌肉襯托下,顯得更為可怖。
夏野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過去,拿起了那卷繃帶。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池晝甚至沒感受到一絲傷口的拉扯,包扎過程就已經結束了。
“你還挺熟練的。”池晝評價道。
夏野低著頭,他的醫療知識不多,但像是這樣的包扎,他在那場汙染中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站在池晝身後,回答了剛才的問題:“他們說為了安全起見,未成年人不能單獨居住。”
池晝了然。
夏野有一套公寓,但卻不能住在這兒。顯而易見,他的父母出了事。按照制度,他只能居住在由安全局創辦的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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