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也在這時候發來停課信息, 沈玄意轉著筆漫不經心地看消息,心裡想著正好可以在家多待兩天了。
樓下的門鈴聲被淹沒在暴雨聲裡,沈玄意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沉悶的門鈴聲變成哐哐地砸門聲。
沈玄意起身透過房間的窗戶往下看,依稀看到門口有個人站在那裡。
他轉身下樓的時候,同樣休假在家的父親已經打開了大門, 將外面的人迎了進來。
一開始沈玄意並沒有認出那是誰。
一來這位稀罕的客人已經被淋成落湯雞,頭髮上的水像是涓涓細流一樣往下淌, 寬大土氣的黑框眼鏡上全是水霧, 根本看不清臉。
二來……在這之前, 沈玄意根本不知道父親認識薑教授, 更不會想到某天他會主動找上門來。
沈玄意大學學的是物理學專業, 而薑教授恰恰是這個領域中的頂尖翹楚, 大名可謂如雷貫耳。
但見到偶像人物的興奮很快就在交談的兩人嚴肅的神情之中飛速地冷卻下來。
父親毫不介意地將薑教授引進了從不向外人開放的書房,交談了許久後才想起來找乾毛巾和乾衣服送上。
沈玄意只在他們上頭前聽到隻言片語。
“預言”、“族長”、“天災”……
聽起來就很不唯物主義的關鍵詞卻讓沈玄意瞬間反應過來,這是他不應該去探究的秘密領域。
那是他父親和大哥才能觸及的部分。
而他目前作為一個“普通學生”,在這個家庭裡最好是充當一個合格的聾子和啞巴。
哪怕僅靠那些零碎的線索已經足夠他去拚湊出真相的輪廓。
沈玄意很快收回了視線,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繼續做自己的物理作業。
作業卡在中間某一步驟,沈玄意聽著外面開關門的動靜,強行壓下心底的煩躁。
拿著參考書和筆記本走向廚房的時候,父親叫住了他。
「玄意,你跟我出去一趟。」
等沈玄意反應過來的時候,三個人都已經在車上,父親負責開車,換了身衣服的薑教授坐在副駕駛座上,滿臉疲憊,後座上的沈玄意還沒來得及把筆記本放回去。
他們從家出發的時候是傍晚,衝出暴雨區域比往常多花了些時間,但直到十幾個小時以後,他們才將車停在了山腳的某個地方。
這時候天已經亮了。
遠處是連綿的山脈,連接著國境邊界的皚皚雪山,近處仰頭就是繁茂的山林和陡峭的山崖,車已經沒辦法再往前開了。
他們下了車,薑教授在前面帶路,一頭扎進深山裡面。
沈玄意嘗試著記下來時的路線,但無意間一回頭,卻發現本該是來路的小徑已經被茂密的灌木所覆蓋。
不知道是什麽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還是單純的記憶錯亂。
但他什麽也沒問,安靜地跟在父親和薑教授的身後。
看起來連路都沒有的地方深處是越來越繁茂的密林,在某一處突兀地拐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深山之中隱藏著一個古老的村落。
村口石碑上的字跡已經看不清楚,隻留下風霜侵蝕的痕跡。
這是一個格外奇異的地方,沈玄意站在村口往前看,便生出一種荒謬的時空錯位感。
一半是古色古香的庭院與衣著,另一邊卻也能窺見現代社會的痕跡,融於枝葉間昏黃路燈,隨著天光大量才慢慢熄滅。
寬敞乾淨的村莊裡,人來人往算不得冷清,轉頭看見穿著風格迥異的陌生人到訪,也並不顯得詫異,在一邊玩鬧的少年們奔跑著衝向某一處,不知道在對誰喊,說薑家二爺爺回來了。
沈玄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在叫薑教授。
很快便有年長者迎上來,領著沈父和薑教授往村中某處走去。
前面的人腳步很快,沈玄意打量著周圍的建築和村民,稍稍走了會兒神,前面的人便已不見了蹤影。
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也只有他一個人在路邊吹冷風。
看來父親他們是沒空回來找他了。
沈玄意默默歎了口氣,慢慢按捺下心底的好奇,抬頭看了眼打下陰影的高聳圍牆,決定找個敞亮點的地方繼續琢磨他的作業。
巷子外的草坪臨靠著一個小湖泊,湖邊的樹下有一張略顯殘破的石凳。
沈玄意隨手撣了撣灰坐下來。
題沒解出來,父親也遲遲沒有回來找他,沈玄意分著神,用余光掃視著來路。
路邊某戶人家的圍牆後面傳來輕微的動靜,有人正那後面探出腦袋打量他,但一撞上他的視線立馬就縮回了腦袋。
看來他們對彼此的好奇程度實際上可以說是不相上下。
沈玄意不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後腦杓下面總是亂翹的發尾。
柔順細長的發絲從他的指縫裡滑出去,下一秒他便意識到不對,一扭頭,正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乍一眼只有一顆腦袋,皮膚白得幾乎要反光,眉毛鼻子嘴巴全放在了相反的方向。
沈玄意倒抽了一口涼氣,生生止住一聲驚呼,但手裡的東西還是不受控制地掉落到草地上,他往後仰著上半身,差一點就要一起摔到地上去。
惡作劇成功的少年發出一陣悶笑。
沈玄意這時候也已經反應過來,那不過就是從樹上倒垂下的正常人類,只是枝葉繁茂,將少年瘦弱的身形輕易地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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