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澤準備擼幼崽的手, 順勢變成了提溜後頸:“爸爸問你呢,怎麼回事?”
小雪豹在空中抱住自己的大尾巴,一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祁白不是不讓幼崽們打鬧玩樂, 或者說獸人們其實很鼓勵幼崽們嬉戲玩耍,畢竟獸人幼崽最初的捕獵技巧就是這樣鍛煉出來的。
可問題是,這種嬉鬧得有個限度。
不可以,至少不能,上手就薅人家的皮毛啊......
祁白瞅瞅豹承, 那孩子腦門禿了一小塊,隱約都能看到粉色的皮膚了。
小雪豹尾巴尖左右晃晃:沒錯,她就是故意的,誰讓那傢夥欺負她哥哥, 她的哥哥, 她可以欺負, 但其他人不行。
怎麼回事呢?
包括被豹霜認定受了欺負的狼耀,跑前跑後忙著勸架的虎屹,以及被虎屹吩咐去喊大人過來的獅梔,三個小崽子聽到這個問題,都迷迷糊糊搖頭。
他們五個剛剛就在小溪邊玩泥巴......不,準確來說, 是他們四個玩泥巴, 豹霜小朋友在曬太陽。
別看豹承幾個孩子身份不一般,可說到動手能力,他們卻遠不及早早上了幼稚園的黑耀幼崽們,更不用說小狼耀了。
虎屹和獅梔一直堆不好, 看到小狼耀很快堆起了一座泥巴城堡,兩個幼崽便放棄了自己的泥巴, 專心致志地看著小狼耀堆。
孩子們的世界總是充滿想像力,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輪廓,他們也能看出不一樣的景色。
“哇,這是窗戶,這是門,門外面還有小花花呢!”
“跟我們住得房子一模一樣,狼耀你可真厲害!”
細心的小虎屹發現了落單的豹承,還招手道:“豹承,快過來,狼耀的房子真好看呀。”
被遺忘許久的豹承,賭氣地推翻面前的泥巴。
小霸王豹承在聖城向來是所有人的中心,只要他出現的地方,所有人都會聽他的話,他讓他們往東他們絕對不敢往西。
久而久之,小傢夥心中難免生出一股迷之自信,那就是世界本就該繞著他旋轉。
沒見那麼漂亮可愛的獅梔妹妹,都要將她喜歡的糖人送給自己嗎,她一定很喜歡自己。
嗯,那他就勉為其難地罩著她好了。
然而這樣的優越感,在進入黑耀之後卻蕩然無存,尤其是每每小狼耀一出現,小獅梔的目光就會被他吸引。
豹承就不明白了,狼耀不就是知道更多食物的吃法嗎,有什麼了不起,他多吃一些也會知道的,狼耀不就是有更多的玩具嗎,也沒什麼了不起,他有的是物資,這些他全部都能換來......
好吧,豹承先偷偷將眼饞藏起來,再小心將“全部”劃掉,真煩人,也不知道狼耀在哪里弄來那麼多玩具,他找遍了黑耀整個交易街都沒找到幾樣。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可是神殿大神司之子,這個小胖子憑什麼跟他比?
豹承惡狠狠:“哼,他的房子跟他一樣胖,一點都不好看。”
豹承故意氣狼耀,哪知狼耀不但不生氣,反而美滋滋地拍了拍小肚皮。
從小生活在獸神之城的豹承哪裡知道,在聖山之外,胖乎乎的體型才是獸人們的追求。
就這樣,被小夥伴們忽視了幾天的豹承,心中的不滿終於爆發,豹承兩步上前,用力踩碎了狼耀堆起來的小房子。
三人迷茫地看著泥土殘骸,直到這個時候,狼耀都沒發現豹承是在針對自己,可一直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的小豹霜,卻嗖地飛了過來。
三小只只覺眼前兩下白光,緊接著,看到的便是扭打在一起的兩隻小雪豹。
幾個小崽子說到這兒,小豹霜還沖著地上的豹承呲牙:“嗷~嗷~”
祁白看著完全不知悔改的小豹霜,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可面上必須得保持嚴肅,咱們有話可以好好說,怎麼動不動就打架鬥毆,日子長了這不成小流氓了。
這麼想著,祁白忍不住瞪了狼澤一眼:你平時都怎麼教的,這孩子打架怎麼不講武德呢,把人家抓禿那麼大一塊,得多長時間才能長回來,一個弄不好,就得成黑耀有史以來第一次外交事故。
黑耀與獸神之城交惡,源于黑耀大祭司與黑耀城主之女將獸神之城大神司與戰神司之子的頭皮抓禿。
聽聽,這像話嗎?
狼澤抿了抿嘴,嗯,得忍住,不能笑。
順便輕輕拍拍豹霜的小屁股:幹得不錯,保護亞獸人是我們角獸人的職責,記住,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的爸爸和哥哥。
小豹霜驕傲揮揮小爪子:“喵嗷~喵嗷~”父親放心,豹承下次再敢,我還揍他!
祁白沖狼澤努了努鼻子,一臉嚴肅地看向豹霜和狼耀:“你們弄髒的院子,你們自己清理乾淨,還有院子裡的枯草落葉,都要收拾乾淨,聽清楚了沒?”
雖說打架的只有豹霜,但祁白還是讓狼耀跟著妹妹一起勞動,不能讓豹霜覺得任何事情都能用武力解決,同樣的,也不能讓狼耀覺得妹妹應該為他出頭。
兩小只乖乖點頭,小狼耀顛顛跑到小雪豹身旁:“妹妹別怕,哥哥能掃很多很多葉子。”
奶聲奶氣的保證,讓祁白的眼中忍不住帶上了笑意。
這時,二樓聽到聲響的四人也來到了院中。
木迦看到灰撲撲慘兮兮的幼崽,心臟差點停跳,然而沒等他邁開步子,豹奚便輕輕攔住了他。
豹奚對捂著臉的小豹子抬抬下巴:“沒看到你母父來了嗎,還要裝死到什麼時候?”
聞言,小豹子蔫頭耷腦地站起身,緩緩走到木迦腳邊,用大尾巴委委屈屈地圈住木迦的小腿。
木迦低頭瞅瞅小豹子,幼崽好像沒事,而且今天的豹承好像有些不一樣......
“豹白大祭司,今天的事情是豹承的錯,就讓豹承來清掃院子吧。”
還沒等木迦想明白豹承怎麼回事,豹奚已經率先開口,木迦想攔都攔不住。
“幼崽之間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祁白道,“再說了,豹霜先動手也是不對。”
豹奚搖頭,態度十分堅決:“既然我們來到了黑耀,那就按照黑耀的規矩來。”
祁白想了想,道:“也好,那就按黑耀的規矩。”
他蹲下身對豹承笑了笑:“那就一起掃院子吧。”
孩子們之間的這點小矛盾,其實很難說誰對誰錯,祁白之所以只罰了豹霜和狼耀,主要是因為外人他管不著,不過既然木迦和豹奚不介意,祁白自然不會厚此薄彼。
木迦還以為豹承會耍脾氣,哪知小傢夥只是輕輕嗚咽了一聲便再沒了聲響,看來是接受了這“悲慘的命運”。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木迦對祁白和狼澤點點頭,“明天一早我們會準時將他送過來。”
木迦三人離開,小溪邊瞬間寬敞了許多。
駱束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體,試圖擋住寂看向狐宵的視線。
自打樓上幾人下來,駱束的注意力便集中在寂身上,駱束只覺這人忒不講究,不是說對狐宵沒意思嗎,怎麼眼睛還黏在狐宵身上。
哪知這一動彈,卻沒想正好對上了昭看過來的目光。
駱束神情一振,對啊,他怎麼把昭給忘了,在這件事上,他們兩個可是同盟,只要昭肯出手,他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可惜駱束心目中的同盟,卻只是瞥了這邊一眼,隨即便轉回了頭。
駱束愣了一下,這什麼意思?
那人剛剛是笑了吧,可那笑怎麼那麼瘮人呢?
不過駱束很快便沒有心思亂想,因為另一邊,狐宵對瑕夫人和祁白說了幾句話後,便朝著院外走去。
駱束頓時什麼都不顧,使勁撞開虎寂,快走幾步追了上去。
“這什麼破房子,怎麼這麼多牆?”
駱束蹲在路邊,用力薅下一根草。
他都來黑耀這麼多天了,好不容易才見到狐宵,這一眨眼竟然就追丟了。
“祭司府的草木都是精心種植的,你手裡拿著的是可以製藥的茜草。”
“狐宵,你在這兒呢!”駱束背著手,一臉高興地站起身,“哈哈,那什麼,你......你這幾天在忙什麼呢?我去你的住處找了你好幾次,你家裡都沒有人。”
狐宵定定看了駱束幾眼,沖他伸出了手心,糊弄是肯定糊弄不過去了,駱束訕笑著把手裡的草藥遞了過去。
狐宵絲毫不嫌棄帶著泥土的草藥,雖然還不到最佳採摘時候,但也不能浪費,曬一曬還是能用的。
將茜草收好,狐宵稍稍頓了頓,說道:“北荒、草原、東夷三城的人來了都城,我要配合羊羅祭司接待他們。”
狐宵這是在向他解釋自己不在家的原因,駱束心情立刻恢復愉悅:“對對對,狼澤跟我們說過三城的事,也是,豹白和狼澤離不開,這麼重要的任務自然得由你出面。”
黑耀的三城建了一年多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派人回黑耀,當然得重視起來,至於都城,駱束作為半個黑耀人也不陌生,正如中央神殿是所有神殿城池的中心一樣,黑耀是整個北方的都城,駱束表示不過就是換個名字他能理解。
狐宵不置可否,隨便點了點頭。
駱束可不想再跟丟,連忙追上狐宵。
“黑耀新建的三城,有沒有商人行走?要不我們建個商隊去做買賣?”
狐宵奇怪地看了駱束一眼:“三城還在建設,需要的物資都有軍團運送過去,現在哪有什麼生意可做?”
駱束嘿嘿一笑:“也是也是,那等他們建成,我記得你跟鼠由挺熟悉的,到時候我帶著你一起去東夷。那一片離清池近,你要是願意,咱們還可以順路去清池看一看。”
狐宵撇嘴,清池城是在草原和東夷的邊界不假,可從清池到東夷要近一個月的時間,虧駱束好意思說這是順路。
駱束繼續絮絮叨叨:“我們在岸上建了好幾架水車,開墾了一大片農田,你去了一定能找到家......咳,熟悉的感覺。”
怎麼說呢,他們那耕種的傢夥式雖然齊全,可耕地的數目和品質都遠遠比不上黑耀,相比起來,清池城的獸人們還是更精通捕魚一些,駱束也不敢吹得太過頭,不然狐宵到時候一看就露餡了。
狐宵轉過頭,嘴角微微向上揚了揚:“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別繞這些沒用的。”
狐宵感知敏銳,身旁這人沒話找話又欲言又止的樣子,怎麼能瞞得住他。
或許是瑕夫人的話猶在耳邊,狐宵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語氣少了一分不耐煩,反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駱束沒想到狐宵這都能聽得出來,撓撓後腦勺,小聲問道:“認識你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你從前的部落是什麼?”
狐宵愣了一下,脫口說道:“你就想問這個?”
“啊,”駱束點頭又搖頭,“我不是問你最後的一個部落,我的意思是你原本的部落,你出生的部落或者你父母出生的部落,豹白他們不是找到了自己的族人嗎,你的部落叫什麼名字,大致在什麼位置,你都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找到你的族人......”
別看駱束反問寂的時候理直氣壯,可心裡卻有些虛,因為他發現寂的那幾個問題,他竟有大半答不上來。
狐宵原本的部落叫什麼?他來到黑耀之前又經歷過什麼......如今回想起來,駱束竟發覺自己對狐宵一無所知。
“崧虎部落。”
狐宵眼神暗淡了些:“我離開部落的時候還不到五歲,只記得這個名字。”
其實記不記得又有什麼區別,狐宵的預知能力雖然並不清晰,可無數次的閃回,也足夠讓狐宵感受到父母族人慘死前的痛苦,感受到那一場燒光一切的熊熊大火。
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更沒有了尋找的必要,所以哪怕祁白徵集了許多次尋找族人的名單,狐宵卻從未將他的部落報上去。
“崧虎?”駱束有些驚訝,“你的部落是虎族?”
獸神大陸上不缺少不同族群混居的部落,不過這到底是少數,因著狐宵的獸形是狐狸,駱束下意識便以為狐宵的部落也是狐族,或者至少是獸形相近的犬族狼族,怎麼也沒想到他的部落竟然會是虎族。
“嗯,我母親的獸形是紅狐,她是一名流浪祭司,”狐宵瞳孔有些失焦,“我的父親和哥哥都是虎族獸人,整個部落似乎只有我和母親兩隻狐狸獸人......”
而他的神血血脈,或許正是繼承自他的母親。
這些話,狐宵從未對別人說起過,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對外人說起......
駱束的神情卻鄭重起來。
崧蕪、崧虎、虎寂......真的會有這麼巧嗎?
“唔......”
就在這時,身側突然傳來一陣悶哼。
駱束轉頭,只見狐宵的額頭上竟沁滿了冷汗,整個人更是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
“狐宵,你怎麼了?”
鮮血......大火......什麼人......什麼人在火焰後面......
只一眨眼,狐宵的眼中竟然只剩下了眼白,近乎黑色的紅發也變得花白。
駱束抱起狐宵便向外跑:“我帶你去醫院!”
“不......”狐宵嘴唇顫抖,“豹白......帶我去......豹白......”
對對對,豹白是黑耀的大祭司,他一定能治好狐宵。
駱束立馬調轉方向一路狂奔,然而一道身影的速度比他更快。
下一刻,那人竟蠻橫地將狐宵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