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眾人, 替睡著的小狼耀和小豹霜關上門,房間內只剩下祁白和狼澤,祁白就不是白天穩重冷靜的那個他了。
穿著鬆鬆垮垮的大背心, 毫無形象地癱在床上,美滋滋地舔一口牛奶雪糕。
“真好,沒想到虎寂和狐宵竟然是兄弟,這也太幸運了!”
狼澤赤|裸著上半身,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從浴室中走出來。
祭司府這邊的房子雖然是中式園林的風格, 但院內的房間還是套間的樣式,如祁白和狼澤的主臥,就有浴室和衣帽間,房間內還有用來吃飯喝茶的矮榻, 除了沒有生火的灶台, 房間內的物什可謂一應俱全。
要麼說木迦幾個怎麼一到祭司府就不愛出門, 也從來不提離開,畢竟從前只住過石頭和鳥骨房屋的他們,哪裡見過黑耀這樣精緻又方便的房屋,可不就覺得渾身舒坦。
而且越是見過大世面的,就越是知道,別看黑耀的房子比獸神之城的房子好像只多木頭這一種材料, 可只這木材的運用, 就是獸神之城工匠拍馬都趕不上的。
將浴巾隨手放在架子上,狼澤道:“不是幸運,我猜,是你幫助了他們。”
祁白正用他圓溜溜的眼睛, 不怎麼正經地在狼澤身上上下瞄呢,聞言歪頭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預知是狐宵自己做出來的, 他和狼澤只是驗證了狐宵預知的內容,就算沒有他們,只要狐宵夠堅定,也總能找到線索。
“你難道沒有發現,狐宵從前的預言都模糊不清,只有這一次,因為有了你的存在才變得清晰。”
祁白眨眨眼,狼澤的話提醒了他,今天在前廳他便從狐宵的身上,感受到了與眾神之境相似的氣息。
當年他們並不知道祁白與眾神之境的聯繫,自然不會將預知的變化往祁白身上聯想,可一旦有了這個思路,事情好像一下子便串聯了起來。
眾神之境充斥著數不盡的混亂能量,祁白自身雖然很難再次進入那虛無的空間中,可他穿越者的身份卻依舊是一個媒介,可以讓他從那裡汲取能量。
這也就能解釋通,為什麼狐宵自己看不到的預知,通過祁白的眼睛卻能看清了。
祁白起身,在床上盤腿坐好,這麼說他可就不困了哈。
“那以後,我和狐宵雙劍合璧,他負責看,我負責給他充電,我們倆豈不是無敵了。”
以前他那是不知道自己有這功能,現在知道了,獸神的羊毛誰能忍住不薅,哎喲,真要是能行,那他和狐宵可就厲害了。
祁白手舞足蹈說的話,狼澤有大半聽不懂,不過不耽誤他理解祁白的意思。
“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狼澤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變為了狼爪:“巨風蒼犬甚至同為先靈後裔的貂蘭,他們的能力都很穩定,可以隨意使用,唯獨狐宵的預知能力並不能隨他心意掌握。”
祁白冷靜了下來。
是啊,且不說因為長年避世生存,將血脈代代延續下來的巨風和蒼犬族,只說銀月一族,但凡覺醒了血脈的獸人還沒有出現時靈時不靈的情況,就連看起來沒有什麼特殊能力的貂蘭,她的長生也是實打實存在的。
所有人中,唯獨狐宵是個例外,與其說是狐宵主動預知,更像是有什麼力量在為他指引。
先靈的歷史閃回,像是特意為了讓狐宵明白他的根源,告誡他能力覺醒後的危險。
而崧虎和迷霧森林的畫面,則更像在為狐宵傳遞訊息,不斷提醒他,他不是一個人,崧虎族人並沒有被全部殺死,狐宵在獸人大陸之上,還有族人還有親人。
這股力量的初心,或許壓根兒就不希望狐宵走上復仇的道路,所以它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狐宵崧虎的仇人是誰。
如果沒有祁白和狼澤的出現,如果狐宵的力量沒有被祁白無意間增福,狐宵和虎寂的命運或許會截然不同。
“所以說,”祁白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難道狐宵的力量不屬於他......”
狼澤沉默地看著祁白,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狐宵和虎寂的母親狐心,究竟是什麼時候覺醒了先靈血脈,現在已經無從確認。
可祁白和狼澤都作好了最壞的打算,畢竟,如果狐心早早就覺醒了預知能力,那麼她不會對惡骨和冶神使的出現一無所知,不會對滅族之災毫無防備。
那麼真相或許只有一個,就是紅豺族認為的,神血血脈會在痛苦與絕望中覺醒,不僅僅是他們掠殺其他部落的藉口,極有可能是真的。
事實的真相,與祁白和狼澤猜測的相差無幾。
二十年前,崧蕪營地。
被挑斷雙腳綁在祭司台下,親眼目睹整個部落獸人被虐殺至死的狐心,在生命的最後關頭,覺醒了先靈預知。
侵染在血泊中的狐心,看到了被冶神使救出去的虎寂和其他幼崽,看到了走丟而被迫成為奴隸的狐宵。
畫面一轉,狐心看到了他們的未來,她看到冶神使帶領幼崽們建立的部落再一次被屠殺,看到了自此一蹶不振的虎寂,看到了遠在異鄉,為了搶一口食物而被其他奴隸活活打死的狐宵。
狐心心中一片絕望,然而就在這時,北方的天際卻出現了最後一絲生機。
狐心最後看了一眼誓死護在她身邊的伴侶和族人,是她發現了瑪納山脈中可以治療的石頭,是她將厄運帶來了崧虎......
貪婪向外搬運崧虎物資和骨頭的惡骨鬣狗,只覺一股無形的衝力,將他們擊得倒退幾步。
然而等他們回頭去找,卻只能看到一地殘屍,那個亞獸人祭司不知怎麼竟掙脫了草繩,她姿勢詭異地趴在地上,眼中只剩下了眼白。
嚇破膽的惡骨獸人,頭一次放棄了他們認為最重要的“戰利品”,一個個驚恐地向外跑去。
巫術,那個崧虎的祭司在施展巫術,她想要詛咒他們。
“火......取火來,燒......燒光他們!!”
他們的大巫不在這裡,他們只有火,偉大的火種一定能燒盡一切。
然而狐心卻不在乎他們懼怕與恐慌,她燃盡最後的生命,點燃了崧虎一族最後的生機。
炎熱的夏夜,祁白卻突然感覺後背一陣發涼。
無論他們的猜測是否正確,祁白和狼澤都知道,這是絕不能讓外界知道的秘密,他們兩個什麼都不怕,可他們有族人,他們還有覺醒了王族血脈的幼崽。
“什麼預知不預知的,咱們黑耀人靠的一直是自己的雙手。”
祁白嫌棄地看了冰棒一眼,將冰棒放進了床頭的茶碗裡:“這什麼破冰棒,這麼涼。”
扔是不捨得扔的,這可是牛奶和棗莓醬熬的雪糕,可貴了,要不是開一次冰窖消耗更大,祁白都想把冰棒重新塞回去凍著。
有了前一晚的猜測,第二天一早,木迦和豹奚將小豹承送到聽風樓的時候,祁白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們兩眼,給木迦看得一陣莫名其妙。
狐宵昏迷時,木迦和豹奚雖然不在現場,黑耀祭司府也如鐵桶一般沒有露出半點風聲。
但架不住駱束和虎寂同時找上門來,要與他們交換碧玉果。
碧玉果的作用是什麼,木迦和豹奚再熟悉不過,畢竟木惟老祭司彌留之際,幾乎就是靠著碧玉果補充生氣,以這兩人的頭腦,只稍微思考便能將前因後果串聯起來。
當然,兩人能依靠的畢竟只是蛛絲馬跡,祁白和狼澤對於血脈覺醒的猜測,木迦和豹奚就無從得知了。
不過,如果木迦和豹奚知道祁白對他們的不放心,此時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反駁。
豹奚:開什麼玩笑,他的伴侶可是祈靈後人,你們黑耀人最好永遠埋藏這個事實,他才是最不希望神血後裔再攤上事的人。
倒是狐宵這個當事人本人,吃了鹿間和鹿藤開的藥,又休息了一個晚上,蒼老的皮膚和花白的頭髮都恢復了過來,熟人或許會覺得他的精神和體力差一些,但面上已經看不出異常。
“喏,這是掃帚和簸箕,”小狼耀指指他和小豹霜好不容易拖過來的清掃工具,“你會用嗎?要是不會,你就背竹簍撿樹葉去。”
豹承用鼻子哼一聲,伸手把掃帚和簸箕攬到了懷裡。
別說獸神之城沒有這些,就是有也輪不到他這個大神司之子打掃衛生。
所以很明顯,他不會。
他不會,但他不說。
小狼耀不生氣,不生氣的主要原因是這心大的孩子,那是一丁點兒都沒發現豹承的傲嬌,轉頭就把兩個小竹簍給了虎屹和小獅梔。
“這個簡單呢,你們用這個撿樹葉吧。”
虎屹可操心了:“我是大哥哥,給我掃帚我替你們掃。”
幾個孩子一起玩了這麼多天,其他三個小夥伴受罰,虎屹和小獅梔可沒看笑話,這不一大早就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豹霜,上前一步拖著掃帚就走,用實際行動告訴了虎屹,自己的懲罰自己擔,她不要幫忙。
只可惜小傢伙腿短胳膊短,半人高的掃帚硬生生被她背出了青龍偃月刀的架勢,笨拙又可愛,把大人們看得憋不住笑。
只有不遠不近跟豹霜學著掃地的豹承,跟所有人的看法不一樣,豹霜人雖然小,可她有其他人都沒有的霸氣呢。
豹承瞥一眼小狼耀,切,他就不行,一點勁兒沒有。
“咳咳咳。”
用力太過,飛起的灰塵嗆得豹承直咳嗽。
五個幼崽玩似的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幾個大人也沒離開,在聽風樓門口支了張桌子,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看著五小只忙活。
別說,孩子們雖然小,但幹活卻一點都不賴,整個院子肉眼可見的乾淨了起來。
臨近中午,藪簡領著黛找了過來。
看見黛,祁白才覺得時間真快,家裡倆孩子轉眼已經放了快一周的假了。
黛倒不是來催狼耀和豹霜上學的,她不知道祁白在家裡悶頭打了幾天麻將,也不知道小傢伙們都已經玩瘋了,在黛看來,祁白是整個黑耀的老師,還能有誰比他更會教幼崽呢。
“種植園裡的蘿根成熟了,一個個長得可好了,”黛不無驕傲地笑道,“這些蘿根是幼崽們親自種下的,祁耀祁霜和其他幼崽都盼望了好久,我就想著來問問,他們明天要不要跟大家一起收穫蘿根。”
當然,黛說這些蘿根是幼崽們親手耕種的,實際上負責照料田地的,還是黛和豬朱他們這些幼稚園老師。
黑耀幼稚園的教學大綱,突出的就一個“玩”字。
只是獸人的幼崽們,玩也有不同的玩法,比如說幼崽們獸形的玩鬧,其實就是潛移默化訓練他們的戰鬥意識,再比如說作為動手課之一的耕作,就是鼓勵幼崽們多觀察植物觀察世界。
為此,蘑菇屋幼稚園專門在園中開闢了一大塊田地,一是能讓幼崽們每天都能看到植物的變化,二嘛,這不也能種些口糧,反正黑耀人現在是見不得有半塊空閒著的土地。
小狼耀揮舞小拳頭:“要去,要去,我要去拔蘿根!”
小豹霜酷酷地沒說話,可小手卻已經抓住了祁白的衣擺。
哥哥比她提前一年上學,去年就顯擺地帶著他自己種的大南瓜回家,爸爸和父親都高興得不得了,他們那些天連著吃了幾天南瓜。
今年她好不容易上學了,她也想讓爸爸和父親吃她種的蘿根。
小獅梔咬著手指:“拔蘿根是什麼,是新的遊戲嗎?”
狼耀瞅瞅小夥伴們:“老師老師,可以讓梔他們一起去嗎,我的蘿根可以分給他們拔。”
黛忍俊不禁。
黑耀這些年幼崽多了多少呢,除了他們這間最早的蘑菇幼稚園,各個住宅坊和鎮子□□計又多了四十多間幼崽園,就這樣每個幼崽園都是人滿為患。
沒辦法,黑耀的族人們表示,我們吃得好穿得好,冬天再冷也凍不著我們,可不就尋思生幼崽了嘛。
你們別看我們幼崽生得多,嗐,我們幼崽長得還好,一個個虎頭虎腦可壯實呢。
就能知道,黛他們為了讓幼崽們人人都有參與感,平時得照顧多少幼苗,小狼耀倒好還挺會做人,知道自己邀請的小夥伴要自己負責,不能佔用其他同學的蘿根,可小傢伙也不想想他一個人才能分到多少蘿根,夠不夠再分三個人的。
黛沒有打擊小狼耀的責任心,她對一臉期待的三個幼崽笑了笑:“你們想來,當然可以一起,不過我們可不是玩,而是要去幹活哦。”
三個幼崽的眼睛同時變成了小燈泡。
他們要去玩......不,去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