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祁白的准信, 駱束屁顛顛地跑回清池隊伍。
學習種植術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得全程在場,之後半年都不能離開黑耀, 商隊的事情且要細細安排。
而另一邊,沙鄂城的領頭人也被帶到了祁白麵前。
這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左右的亞獸人,目光帶著戒備,不過在祁白看來,他的眼神更像困獸的自我保護, 倒沒有駱榮說得那麼陰惻惻。
“從沙鄂到黑耀並不容易,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貘桐低頭回道:“他們說黑耀在沙鄂東北方,我們往東北一直走,我們躲避所有部落, 走到沒有路的大水邊上, 才轉向北方, 來到了這裡。”
看來他們是走到了大海邊上,才掉頭找到了黑耀,沒有在大陸上走丟,也算是很幸運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出發的?就不怕沙鄂城抓住你們懲罰你們嗎?”
“從天氣炎熱的時候開始走,一直走到現在,”這些話貘桐似乎已經演練了許多次, 沒有過多思考便回答了出來, “城池有了新主人,他們不管我們。”
這獸人的語調沒有起伏,韻調也與普通獸人不太一樣,可說話條理清晰, 對祁白的問題有問必答,祁白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
“我可以告訴你, 黑耀之中確實沒有奴隸,在這裡,所有獸人都是平等和自由的。”
貘桐死氣沉沉的眼中像是突然有了光,目光顫顫地看著祁白,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審判。
“黑耀可以將你們留下。”
聽到祁白的承諾,貘桐迫不及待地說道:“多謝大人!”
然而祁白卻沒有著急讓他跪拜:“不過,這裡不是讓你們享樂的地方,黑耀的獸人比大陸上的任何獸人都更勤勞。”
“你們來到黑耀,做的活計不會比外面少。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只要你肯付出勞動,就能在黑耀過上富足的生活。”
“當然了,黑耀對待叛徒,永遠都不會吝嗇最嚴酷的刑罰,你們要加入黑耀,便要準備好付出這些代價。”
“我們的幼崽……”貘桐死死盯著祁白,“還會有奴隸印記嗎?”
祁白搖頭:“你們的幼崽,將與其他獸人沒有任何區別。”
聞言,貘桐雙眼濕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們願意聽大人使喚。”
看到貘桐在前面跪下,本就在石棚下小心看著的眾人,也跟著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祁白輕輕搖頭,得了,剛剛還覺得這人挺好溝通,這一句話又給打回原形了。
貘桐還是沒能聽懂他的意思,只當加入黑耀能讓他們的幼崽擺脫奴籍。
這也不能怨貘桐,他們這些人,或許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會有沒有奴隸的城池,既然到哪裡都是給別人當奴隸的命,還不如為幼崽留下一絲希望。
祁白並沒有多做解釋,不是祁白自誇,黑耀如今的生活條件,哪怕用最樸素的語言平鋪直敘,許多獸人都會覺得他是在編故事,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多說了,口說再多都不如親身體驗。
“起來吧,”祁白道,“三年時間,接下來的三年,你們就好好幹活吧。”
一直到進了城,駱束才聽說祁白要離開的消息,立刻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城主府。
駱束到的時候,祁白正在往行李箱中塞東西,這一趟他不僅要帶自己的行李,還得把小狼耀的東西帶上,畢竟這一趟出門,不是一兩天能回來的,他哪裡能放心把幼崽一個人撂在家。
駱束一進門,便大聲嚷嚷:“不是說好了要教我種田嗎,你怎麼這就要走了?”
祁白頭也不抬:“不過種個田,哪裡需要本大祭司出馬。”
說完,祁白自己笑了笑:“不逗你了,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老師,你應該也見過的,就是兔芽的伴侶馬菽。他在耕種上頗有心得,比我教得要好,而且我出去也不過一段時間,真遇到馬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等我回來再找我就行。”
駱束賤兮兮問道:“你到底要去幹什麼啊?要不带上我呗?”
“這是黑耀的秘密,聽了見了都是黑耀人,小城主如果想帶整個清池加入我們,我會十分歡迎的。”
祁白挑了挑眉頭:“還想聽嗎?”
駱束輕咳一聲,索然無味道:“不說就不說,真沒意思。”
“不過……”
祁白看他:“不過什麼?”
“那個,”駱束蹭蹭鞋底,“大祭司不能出手,派個祭儀教我不過分吧?我好歹是清池城的小城主,隨便找個人兌付我不太好吧?”
“行啊,”祁白輕描淡寫地答應道,“鐘驢祭儀,須狐祭儀,你覺得哪個合適?”
在駱束開口之前,祁白眨眨眼搶先一步說道:“可惜狐宵祭儀不會種田,不然讓他教教你倒是不錯的選擇。”
駱束一腔熱血被祁白澆得啥也不剩,什麼驢啊須啊的祭儀,聽都沒聽過:“算了算了,還是別麻煩了,我看現在就挺好。”
覺得跟祁白說話沒勁,駱束轉頭從胸口掏啊掏,掏出一根小魚幹,蹲在小狼耀面前哄道:“小傢伙,這是泠湖的小魚幹,可鮮啦,給你吃。”
面對小魚幹,小狼耀不僅沒有上嘴咬,反而扭了扭肥嘟嘟的小屁股。
駱束懷疑地揉揉眼睛,他剛剛是不是在這小東西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嫌棄?
祁白心道,別懷疑,就是嫌棄,這小傢伙的潔癖越來越嚴重,從懷裡掏出來的食物他肯定不吃。
祁白也是納了悶了,他和狼澤頂多就是愛乾淨一些,怎麼到小狼耀這兒,就能有那麼多臭講究?
他和狼澤一致認為,再這麼下去,小狼耀遲早得挨揍。
可惜兩人都只是想想,由誰動手,卻成了世紀難題。
祁白一邊痛定思痛不能溺愛孩子,一邊眼淚汪汪,這麼可愛的娃,哪怕嫌棄也體貼地不讓別人發現的娃,誰能下得去手。
同樣感受的還有駱束,此時駱束正在反思自己,怎麼可以惡意揣度幼崽,小狼耀一定只是不喜歡吃魚而已:“啊,不喜歡吃小魚幹嗎?那哥哥下次給你帶別的好吃的。”
比駱束還小幾歲的祁白:“……”
真是受夠這個沒有輩分的世界了。
很快,犀晝拉著板車停在城主府院子中,祁白將行李全部搬上車,囑咐藪簡他們看好門,便帶著一臉興奮的小狼耀坐上了外出的板車。
西城門口,收到通知的熊寒已經帶著一隊士兵等候在了那裡,老遠看去,整齊的佇列讓人感受到一陣壓迫感。
因為這些士兵與城中其他閒時務農戰時為兵的百姓不同,他們是從參軍獸人中挑出的專業兵士,這些兵士平日最重要的便是訓練、城防和巡獵,有些類似於後世特|警、消防、軍隊的職能集合。
這次外出能動用這部分兵力,可見任務的重要性。
熊寒帶出來的,大部分都是戰熊角獸人,這便與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有關了。
沒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祁白給貘桐一行人安排的工作地點,正是赤紅山脈。
隨著黑耀武器的研發和耕地面積的增多,族人們對鐵製品的需求也越來越大,黑耀制鐵坊的產能早就已經跟不上如今的需求,擴大制鐵坊勢在必行。
而這個擴大的工廠自然不能建在城中。
第一點,當然是運輸問題。
赤紅山脈距離城池大概有一天距離,拖上裝滿石塊的板車速度還要慢上一些,這一來一回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第二點,則是不能忽視的污染問題。
從前黑耀城人口密度低,制鐵坊的產量也低,煉鐵產生的污染還能被環境消耗掉,可將重工業放在城中到底不是長遠之計。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將廠子搬出來,只將打鐵房留在城中。
這麼一來,族人們在赤紅山脈開採出來的鐵礦石,直接在山脈旁煉成鐵,再將這些鐵渣運回城內鍛造,便能極大程度地提高效率。
至於打鐵房為什麼不同樣建在城外?
要知道這時候的鐵器,可是實打實的貴重物品,無論打鍋還是打農具,樣樣都是定制器具,打鐵房自然得建在城中才行,不然店家和客人要怎麼溝通。
而修建廠房和挖礦的工作,其他族人的獸形自然就比不上戰熊了。
熊寒打頭陣,犀晝拉著板車走在隊伍中間,很快便來到了貘桐一行人等候的地方。
看著一個個高大威武的戰熊,不少獸人都有些害怕。
“角獸人變成人形,亞獸人變成獸形,”熊寒指著隊伍後面的幾個空車斗,“沒空帶著你們慢慢走,所有人都給我上車。”
這些車斗都是專門用來搬運赤紅石塊的,只有一個斗並沒有蓋,不過這天氣,坐車斗裡也不怕把人凍死。
熊寒的話眾人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可是那是可以在路上奔跑的器物,如此珍貴的東西,他們這些奴隸怎麼能上去。
熊寒向來不講懷柔那一套,她只是嘗試著解釋了一遍,見沒人動彈,直接向後一揮手。
站直了跟小山包一樣的戰熊角獸人們,踩著敦實的步子幾步走到近前,也不多話,抬手撈起人就往板車車斗裡扔。
沙鄂眾人稀裡糊塗地被扔上板車,一直到身下的板車開始往前移動,才猛地反應過來。
他們不僅被允許坐上了這神奇的工具,拉著他們的前進的,竟然還是黑耀的大人們。
當然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怎麼離雄偉的城池越來越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