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問獸人們最喜歡的季節, 春天夏天秋天,每個人都能給出不一樣的答案,可若是問獸人最討厭的季節, 那肯定只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冬天。
冬天有啥好的,天地被大雪封住,沒有植物可採集,沒有野獸能狩獵,到了黑耀, 大家還額外嫌棄冬天不能到外面種田,不能建房屋,就連他們修到一半的木軌和大馬路都得被迫停工。
要是能讓大家選擇,大傢伙一定態度一致, 如果能沒有冬天就好了。
然而就在大家都盼望著冬天晚點來才好的時候, 有一個人卻從夏末就開始, 天天扒拉手指算,盼望著冬天趕緊到,盼望著趕緊下雪外面能凍上冰。
這人不是祁白還能是誰。
得虧祁白也就在自己家跟狼澤和小狼耀磨叨,沒有說給旁人聽,這要是傳到羊羅耳朵裡,羊羅就會拿著掃帚上門。
盼什麼不好, 盼冬天, 他就說今年的冬天冷得怎麼這麼邪乎,冬天還沒過半呢,鵝毛大雪隔三差五下,甚至連暴風雪都來了兩三回。
指定就是祁白這個黑耀大祭司天天在家念叨, 獸神祂老人家信以為真,才真的給他們下雪了。
当然了, 羊罗就算真的找上门,祁白也有一百個理由等着呢,下雪不下雪的,那是他一個人能说了算的吗,那都是大自然的规律,可不要那么瞧得起他啦。
且不論這些情景到底會不會發生,被暴風雪困在家中的這幾天,祁白可是捧著日曆,好好地研究了一番。
在華國,哪怕在沒有溫度計沒有天氣預報的時候,家家戶戶也能準確計算冬天的時間。
不是有那歌謠唱嗎: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棍打不走。七九河開,□□燕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雖然獸世沒有冬至節,冬天也遠不止九九八十一天,尤其在他們黑耀,每年光是下雪的日子就得有六七個月,與華國的大部分地區差異都很大。
可日子不一樣,道理卻是一樣的。
外頭風雪呼啦啦地吹,祁白穿著背心,躺在熱乎乎的炕頭。
狼澤從外間添柴回來,祁白便一個鯉魚打挺,指著日曆上的日子說道:“你看,現在正好是我們之前算的日子,這幾天又下這麼大的雪,外面的溫度夠低,河面上的冰一定都凍結實了。”
他們往冰窖存冰,當然要存凍得最結實的冰,也得趁著天氣最冷的時候封窖,那樣寒氣才能最大程度地被保存下來呢。
沒錯,祁白左盼右盼,為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冰窖,可以說,夏天吃上一口冰這事,祁白真沒輕了惦記。
狼澤向來支持伴侶,不然也不能花兩個月時間,就為了在家裡建一個在他聽來匪夷所思的冰窖,欣然點頭道:“等風雪停了,我就帶人去河面鑿冰。”
其實也不需要祁白計算得那麼仔細,外面冷不冷,有多冷,狼澤的感覺說不定比溫度計都准,按照他的經驗來看,現在也確實正是時候。
也正是這樣,暴風雪停下的隔天早上,城主府所有人齊齊出動,帶著傢夥什就往城外去。
至於為什麼不停雪第二天就立馬出發。
哎呀,那下了兩天的暴風雪,把大家都埋家裡頭了。
就城主府,這都屬於黑耀中單層樓高很高的房屋了,暴雪後的第二天一打開門,外面也是一堵快要見不著天的雪牆,就可想這雪下得有多大,可不就得花時間先給自己挖一條出門的路。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說,城外的石樓是真的好使,人家那樓裡雖然也往裡刮雪,可石樓的圍牆和屋簷,讓石樓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半敞的圓筒,就算進雪也是有數的,不然暴雪天裡,石樓裡的幼崽怎麼還能到處跑。
話說回來,這邊城主府的眾人才出門,就被街上的族人給圍觀了。
大家關注的重點,當然不是這麼多人一起行動,而是城主府眾人手上拿的傢夥。
在隊伍前面打頭的牛吾,手裡拿的那個工具看著才怪呢。
兩根又粗又長的鐵棍,鐵棍前頭還是帶彎鉤的,看著就十分唬人,只是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難不成城主府要外出用這些工具去狩獵?
旁人看見祁白和狼澤或許畏手畏腳地不敢上前,可黑山的族人們卻沒什麼不敢的。
大食堂前的虎雪抱著菜簍子,隨口問道:“豹白,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去?”
祁白沖虎雪招招手:“我們要去河面鑿冰。”
“冰不是到處都有嗎,”虎雪不理解,對著城池中已經凍上的水渠抬抬下巴,“那兒就有那麼多冰,怎麼還要去城外倒騰?”
祁白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我們要好多好多冰,水渠裡的不夠,我們要去城西的大河上取冰。”
虎雪旁邊的犬南和熊暖,只抓住了關鍵字“好多好多”。
熊暖問道:“那你們這些人能夠嗎?”
犬南拍手:“哎呀,那肯定不夠,城西的大河是吧,豹白你們等著,我這就回去喊族人給你們幫忙。”說完便急忙往黑山住宅坊去了。
熊暖眨眨眼:“豹白,我們能去嗎?”熊暖問的“我們”,顯然是戰熊部落的獸人。
祁白眼睛一亮,那可是大熊貓呢,鑿冰這活還能有什麼獸形比他們更方便:“當然啦,還記得我夏天挖的冰窖嗎,你們來一起挖,回頭要是出了冰,我按大傢夥的貢獻給你們分冰。”
熊暖的小梨渦又甜滋滋地出現了:“我們不是要冰,我們就是去幫你們幹活。”說完也像犬南一樣,兩腿輕快捯飭著往住宅坊跑。
只是這些話吧,在祁白犬南和熊暖這裡說得是好好的,等到了住宅坊那裡,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人只聽到祁白和狼澤要人幹活的那一半,就匆匆轉身,著急忙慌地準備東西出發。
這不,犬南和熊暖帶回去的話,很快便走了樣。
“幹嘛去?”
“去河邊幫豹白和狼澤挖冰哩!”
“挖冰?冰能有什么用?”
“哎?也是,那不是能是挖冰,得是去挖土。”
“對,說不定是豹白研究出了什麼新東西,要用河邊的泥土嘞。”這獸人覺得自己分析地極對,他們蓋房子燒陶器用的可不都是河邊的泥土。
就這麼的,等到牛萩聽到消息,又跑出城遇見鼠由的時候,原本的內容已經啥都不剩了,牛萩就知道要拿著傢夥式去河邊找祁白和狼澤。
要說他們沒把地方給傳錯,都算是大家有心了。
這河流的位置,還真不能記錯,因為這條河是祁白在入冬之前,考察了周邊大大小小河流湖泊,最後選出的最滿意的一條。
黑耀城池周圍有好幾條大河。
其中最寬的一條就屬城北的食人河,可祁白卻頭一個否定了這條河。
冰窖裡的冰是要直接入口的,就算不直接入口,那也是用來冰鎮食物的,食人河的河水多埋汰啊,澆灌農田還湊合,用來做吃食祁白可不幹。
食人魚在河裡的時候,那水裡也不知道有什麼,整條河都是黃色的,就算赤鳥來北方繁殖的時候,那河水也不似其他山泉那般清澈,更不用說食人魚是吃肉的,就算它們吃得再快再乾淨,還是會擴散一些血肉在水裡,即便食人河是活水,長時間下來,那河水的成分祁白也不敢想。
食人河不行,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其他選擇。
黑耀平原上從來就沒有缺過水源,要知道單是流經黑耀城內的,便有一大一小兩條河流,城外的村莊更是有許多河流經過,不然平河鎮也不會取這個名字。
而祁白選擇的河,便是離黑耀城池最近、河面最寬、水質最清的一條。
事實上,這條河才是獸人大陸上最常見的。
沒有工業污染,也沒有大規模人口生活,清澈的水流,甘甜的滋味。
真是應了那句廣告詞。
獸人們不生產水,他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只見,人群彙集的目的地,最先到達的幾百個搬運工,已經喊著號子熱火朝天地幹起了活。
“一二三,砸!”“一二三,砸!”
“嘿喲嘿喲,嘿喲嘿喲!”
凍得梆硬的河面,一點都不比石頭好鑿。
獸人們得用鑿子按照畫好的線條鑿出一圈縫隙,再用工具將它們從河面上鉤出來。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城主府眾人帶出來的工具是真好用,那鐵棍長的一端可以用來當錐子鑿冰,短的一端可以伸進縫隙鉤冰。
可比大傢夥用鋤頭石鍁鑿坑,好使了不知道多少倍。
祁白給大家在地面上畫的,都是長寬一米高半米的大方磚。
祁白沒有見過古時的冰窖,不過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
不用說別的,只說同樣重量的冰塊,一整塊放在室內能堅持好一會兒,可要是敲成冰渣渣,很快就會化沒了。
所以他們取冰塊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體積要大。
可这大也不能大过头了,同时還得兼顾凿取的难易程度,以及最后的统一规格。
畢竟這些冰塊取出來,是要堆到冰室中的,如果大小形狀不一致,那一屋子也放不了多少,而且還是上面的道理,胡亂堆放的冰塊,跟壘在一起的冰塊一比,不就有成了大一點的碎冰嗎。
所以祁白的最終目標是,能將他們取出來的冰塊,像壘房子一樣嚴絲合縫地搭在一起。
“明白了,”狐火和藪虞聽完祁白的描述,點頭道,“就是將冰塊做成像黏土磚和石磚一樣的冰磚唄。”
這還不容易嗎,他們這兒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人沒鑿上幾千塊石磚,不然他們這麼大一座城池是怎麼建起來的,現在只是材料變成了冰,幹起來比敲石頭還容易呢。
冰面上的隊伍很快便分成了三撥。
一撥在河面上往外鑿冰挖冰。
這裡的是力氣最大的角獸人,幹得最賣力的便屬戰熊的大熊貓們了,他們變成獸形,拿著半人高的石錘和石錐,幾下就能鑿出一塊一米見方的大冰塊。
冰面上的號子聲,很快加入了許多嚶嚶哼哼的叫聲。
另一波則是十七八歲的幼崽。
挖冰的角獸人們挖出一個冰塊,就挪挪腳直接去鑿下一個,不用管身後的冰塊。
因為這些半大幼崽們就跟在他們身後,爭著搶著將冰塊搬上小雪橇車,他們抓著手柄,無師自通地跟滑冰似的,打著出溜在冰面上來回搬運,一個個都累冒汗了還咧著嘴,高興得不得了。
而最後一撥人,則是由大部分亞獸人們組成的修磚隊伍。
大家等在岸邊,在半大幼崽們把冰塊卸下來後,用小號的石錘和冰錐,將凹凸不平的表面,釘釘哐哐地修成平整的磚塊樣子。
除了這三支隊伍,冰面上還有另一支隊伍,那就是被父母帶出來,還不到十歲的小娃娃們。
小娃娃們都很懂事,看到大人們忙活,也想伸手幫忙。
不過就這麼點活,大人們幹著又不費勁,怎麼還用得上這些小娃娃,而且這裡又是冰又是錘頭的,哪裡能讓他們碰。
獸人們嘴上嫌棄,臉上卻帶著笑:“去去去,一邊玩兒去!”
“啊啊啊!”“嗷嗷嗷!”
被困在家中好幾天的幼崽,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的小夥伴,早就有些按捺不住。
聽到大人們放話,更是撒丫子玩開了。
在冰面上學著半大幼崽打出溜的,團吧團吧雪球打雪仗的,甚至還有好些變成獸形,直接在雪地裡打滾的。
“嗷嗚~嗷嗚~”
小狼耀伸著小舌頭,跟在哥哥姐姐們後面瘋跑。
自從小狼耀能重新變成獸形,小傢伙就很少變回人形了。
可不是,兩條腿走路哪有四條腿順當,人形的小娃娃跑起來都不穩當,獸形的小狼崽子卻不僅能跑得飛快,還拆家拆得飛起,現在的小傢伙只要一個錯眼看不住,就能給獸皮咬出一個小窟窿來。
有個這麼精力旺盛的小崽子,祁白出門自然有打算。
只看小狼耀的小獸皮衣上,掛著一條長長的獸皮繩,獸皮繩的另一端,正系在祁白的手腕上。
祁白一開始的設想是很好的。
現代家長們帶著孩子出門的時候,不是會在孩子和自己手腕上帶一個防走丟繩嗎,祁白就尋思著他也做一個。
要不然,只小狼耀那丁點大,皮毛還跟蒲公英一樣雪白蓬鬆,隨便鑽進一個雪窩就能跟白雪融為一體,找都找不著。
可祁白忘了,人家牽的都是人形的小孩,可他要牽的卻是獸形的小狼耀。
頭回給小狼耀帶上獸皮繩,祁白就隱隱感覺到了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可小狼耀這傻孩子,以為爸爸跟自己玩呢,關鍵是有了這繩子,爸爸就允許他在院子裡鑽雪,別提多興奮了。
直到狼澤回家,看著祁白手裡的繩子,脫口而出:“你怎麼把幼崽當串串養?”那語氣裡的震驚,藏都藏不住。
終於反應過來的祁白,一屁股坐在雪堆上,笑得都直不起身子了。
他就說怎麼那麼眼熟呢,他家小狼這下真變成小狗了。
不過笑歸笑,該牽還是得牽著。
自家娃,只要他不覺得尷尬,別人就......別人也不會覺得尷尬。
畢竟除了祁白,其他人也不會在野獸身上牽繩,就算是串串,當年祁白牽它的時候,也是口口聲聲喊兒子,祁白的特立獨行大家早都習慣了。
有獸皮繩固定的小狼耀,此時只能以祁白為圓心轉悠著活動,可就這一片地方,也把還不滿一歲的小崽子忙叨得不行。
其他幼崽看他年紀小,扔雪球的時候都避著他,再說了,打雪仗本就是要躲避雪球的。
可到了小狼耀這裡可好了,這小白團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腦袋跟著雪球轉來轉去。
終於瞄準目標,小腿一蹬,便要去撞雪球。
只是他的腿太短,人家隨便能越過去的小雪堆,到他這兒就成了路障。
這一個加速,雪球沒撞著,直接一頭紮進了小雪堆裡,只剩小半截屁股露在外面。
不過紮進去也美呢,沒看那小尾巴搖得,都快要趕上螺旋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