鯢漓帶著祁白和狼澤進入了攤位後的帳篷中。
浥人族的帳篷用的是巨大的魚皮,牆上掛著不少用魚骨製成的紡織工具。
“別怪我要趕你們走,浥人族紡出來的鮫紗全部都要進貢給神殿,連我們自己的族人都不能使用,私下交換鮫紗的罪責我們一族承擔不起。”
鯢漓從一個獸皮包中小心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布料:“不過我可以讓你們看一看還沒有完成的鮫紗。”
祁白雙手接過,饒是已經見過現代的各種布料,祁白仍是被鮫紗驚豔到了。
祁白用手輕輕撚了撚,浥人族織出來的鮫紗,並沒有經緯線,而是有些像細膩的網紗,不知經過了什麽特殊處理,鮫紗入手如細沙般柔軟,表面竟可以隨著光線的改變折射出不同的光澤,仔細看去竟有暗紋如流水浮動。
這還只是小小一塊,完成之後的華美可想而知,簡直不像是這個時代會產出的東西。
祁白愛不釋手地說道:“果然名不虛傳。”祁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用它們織出來的布料會是什麽樣子了。
“你剛剛說,神殿不允許你們向外交易鮫紗,那對鮫絲有什麽限制嗎?”
鯢漓擺手:“那倒沒什麽,這鮫紗只有我們浥人族能織出來,其他部族就算有鮫絲也沒有用,所以神殿並不製止我們交換鮫絲。”
祁白眼睛亮晶晶:“那你們現在還有多少鮫絲,我們全要了,你們想要什麽物資,就算黑耀沒有,我也能想辦法給你弄到。”
沒想到鯢漓沒有要別的,而是有些興奮地說道:“用你們黑耀的布交易就行。”
鯢漓顯然是想買木花布回去研究,不過木花布的結構很簡單,祁白拿出來賣就沒想著隱瞞製作方法,反正沒有材料和織布機,只靠人力任何一個部族都沒辦法與黑耀競爭。
鯢漓想要,祁白也樂得交換。
“對了,”鯢漓伸出一根手指,“我還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祁白直覺這才是鯢漓將他們喊道帳篷中來的原因。
鯢漓指著獸皮袋中的布匹說道:“我不管你們是用什麽方法做成的布,但用鮫絲製成的布料,一年最多只能賣出兩個。”
馬菱送來的都是整卷布,黑耀的一卷布大概有二十米,鯢漓的意思是黑耀一年只能賣出四十米鮫絲製成的紗,這未免也太少了一點。
祁白稍一琢磨,逐漸品出了一點意思:“你們每次大朝會交上去的鮫紗......”
鯢漓將那一小塊巴掌大的鮫紗放在眼前:“浥人族的獸人們從可以開始走路,便學習製作鮫紗,曾經的我們用鮫紗裝扮自己,每年求偶日無數穿著鮫紗的角獸人和亞獸人在水中嬉戲,然而這樣的場景,如今再也見不到了,我們織出的所有鮫紗都必須交給神殿。”
“無法穿著漂亮的衣服算不上什麽,”鯢漓收回手,“可神殿要求的鮫紗一次比一次多,許多族人為了製紗甚至熬瞎了眼睛。”
雖然只是機械的重複勞動,但純手工將與頭髮絲差不多細的鮫絲製成紗,需要耗費的心神是旁人根本無法想象的。
接下來的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正如祁白猜測,浥人族鮫紗的產出量少,不僅僅因為它們製作困難,更是浥人族刻意為之。
鯢漓道:“你們是第一年參加大朝會的城池,一定比我們更清楚神殿的貪婪。”
神殿的“貪婪”是擺在眼前的事實,然而真正能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獸人,卻寥寥無幾。
參加祈神大朝會,聽起來像是至高的恩賜,可只要細想便會發現,這恩賜不是平白得來的。
就拿落日之城來說,他們為何會落到需要墟山部落的幫助,就是因為被要求參與大朝會的他們,要向中央神殿供奉一份豐厚的獸神祭品。
這些祭品不是拿來走走過場,但凡進入獸神之城的東西,永遠都不可能再拿回去。
若只是這一份祭品就罷了。
別忘了,這些下城和中城之上,還有依附的城池,那些城池也需要供奉祭品,他們拿不出來的,便只能一層層向下繼續盤剝。
如此一來,小城池們往常年需要上繳的物資一分都不能少,還要額外再湊出一份更多的祭品,如落日之城這樣沒有底蘊又被劫掠過的,可不就會被掏空家底。
就連寂和昭都在憂慮未來幾年的生計,要知道崧蕪之城可是直接掛在中央神殿神司的名下,他們被搜刮的物資本就比別人少了許多。
所以說,別看集市上的獸人每天大口吃肉,這裡面真正如昂奇城那般富有的城池怕是沒有幾個。
然而可悲的是,在神殿統治下的許多獸人已經愚忠到了愚昧。
對於集市上的絕大多數城池來說,能夠供養神殿,是他們的責任和榮耀,而獸神之城允許他們瞻仰聖城山,允許他們通過中央神殿向獸神獻上祭品,更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哪怕砸鍋賣鐵也在所不惜。
正因如此,能在這樣的環境下保持理智,看到神殿打著信仰名義之下的真實,浥人族的清醒才更加令人敬佩。
“浥人現在面臨的,你們也逃不過。”鯢漓挑了挑眉頭,“不如我們一起保守這個秘密,反正再多的鮫紗,也不可能從神殿那裡獲得更多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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