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仙官在燕飛度面前用過一次的術法,燕飛度只要看一眼都能學會。
如何掐訣,念了什麽咒法,最重要的是模仿對方靈氣的流動。
可這件事,燕飛度沒有與任何人說。
一方面是孩童天性頑皮,擔心挨罵,另一方面則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提防。
燕飛度就是這白月下的一道影子,就這麽跟在後邊,來到了仙長們的居所。
那裡平常是不允許進入的。
今晚卻大門洞開,仙官們微微開口,吟唱著悠揚的曲調。
明明在燕飛度眼前有這樣多的人,卻讓他莫名覺得發冷。
燕飛度跟著走入了大門,但他隻站在了大門處,沒有再進。
有的人天生能看見靈氣的流動,無論是顯現的還是隱藏的,燕飛度看見眼前應是有界陣一類的東西在的。
一名穿著白袍的老者站在殿內,四周燃著香爐,在他身後的牆上,畫著一幅巨大的畫像。
左邊像是道家老祖,右邊又像是大日如來。
那老者就站在畫像正中,像是肩挑道佛兩家。
仙長明明慈眉善目,卻讓燕飛度與那站在前方的小菩薩莫名感到害怕。
因為那老者……對著小菩薩徐徐跪下了。
“菩薩,小菩薩,謝您慈悲,謝您普度眾生,謝您親身下凡,助我修行……”
仙長在說什麽?
燕飛度握緊了手,指甲死死摳在掌心裡。
“仙師!我不是真的菩薩呀?我沒有下凡……唔!”
那剛滿十二歲的孩童被人從後捂住了嘴,鋒利的匕首劃過了他細嫩的脖頸,朱紅的鮮血噴湧而出,那跪在地上的仙師臉上卻露出了如癡如醉的表情。
“菩薩靈血沐我身,慈悲,慈悲!”
一名仙官將孩童背上的一整條靈骨全都抽了出來。
即使被捂著嘴,那孩童淒厲的叫聲依然響遍了整座大殿!
然而四周的仙官依然在吟唱,吟唱,吟唱吟唱吟唱吟唱大聲的吟唱——
直將那慘叫全都壓了下去!
瑩白的脊骨落在仙師手中,他當即低下頭,露出了他那千瘡百孔的脊背,那裡坍塌了一截,本該存放脊骨之處,竟是空的。
“菩薩善骨添我身,慈悲,慈悲!”
那瑩白的脊骨入了仙師脊背,那垂垂老矣的仙師竟突然生了烏發,體格也慢慢漲大,皮膚從松弛乾枯變得飽滿,面色紅潤,再抬起頭時,已從老者變成了一名威嚴的中年男子。
最後那名男子又從孩童腹中摳出一團將凝未凝,如同凝凍一般的東西。
“菩薩神魂入我身,慈悲,慈悲!”
仙師張口,將那小小的,純白的,還不曾知曉世間險惡的神魂,吞入了腹中,滋養著這早該死去之人的神台。
三句謝慈悲,一人淒命隕。
燕飛度從家中離去時還小,不大能分辨大人臉上的表情。
現下他明白了。
他在仙宮中做得越好,仙官臉上那意味不明的笑是什麽意思了。
【看,這個小菩薩……又能給人延命幾年呢?】
這群人為了長生,為了飛升,已在漫漫長河中瘋了。
人在他們眼裡已不是人。
他們養育孩童,叫他們“小菩薩”。
因為若你是肉身菩薩,是下凡來助他們升仙的,那便不是殺人。
佛祖不也割肉飼鷹嗎?
一點肉是不夠的,一刀又一刀,不夠,還是不夠,直到將佛祖整個都供奉了……才算是功德圓滿。
小菩薩助他們修行,他們不也是在助小菩薩修行嗎?
殿內歡聲笑語,而那被用過的“小菩薩”卻像抽空了的皮袋子,被人隨意地丟在了地上,任人踩來踩去。
過去諸般苦修,教你仁善,只是為了今日。
大殿外突有人聲響起,一名仙官不知何時到來,對裡邊拱手笑道。
“有位資質最好的小菩薩不知去了哪裡,諸位可曾見過?”
見內中人紛紛搖頭,那名仙官就去別處尋了。
殿內仙師擰眉,突然抬手將一道靈力朝門外打去,可是靈力卻隻觸碰到了陣法之上,陣法沒有被人激發,應當無人在那。
仙宮之中,燕飛度在長廊上無聲地奔跑,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他的嘴裡滿是血腥,卻不敢出聲叫喚。
在此時,燕飛度清楚,他爹娘是知道“小菩薩”是什麽意思的。
仙官來接他的時候,他們兩人臉上露出了既欣喜又痛苦的表情。
欣喜……是因為能得到一些靈物吧。
而痛苦,是對他仍有憐惜嗎?
不,這也只是燕飛度的自我安慰。
這麽多年,燕飛度的雙親一次都沒有來過仙宮。
淒冷的月光下,未滿十二歲的孩童站在仙宮門口,看著遠處的那條忽明忽暗的界縫。
仙官們曾說,那裡能通往肮髒下賤的凡間,萬萬去不得。
凡間如何,燕飛度不曾見過。
可是天上,卻髒汙得讓他當即跪在地上吐了起來。
那名尋找燕飛度的仙官在仙宮另一邊找到了燕飛度,正要松一口氣,卻見燕飛度在那嘔吐,連忙追了上來。
“小菩薩!小菩薩!你怎麽了?哎呀,夜晚風涼,可是受冷了,還是白日多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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