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鈺想了想道:
“我在乎不在乎, 這都是你與我兩個人之間的事。但是你為我效力十年,我總不會讓你以一個引咎離職的名聲離開這個崗位。”
“夜鋒,你之前為了給我解毒被我強要了你身子, 我給你侍君這個位置,已經是委屈你了,我只能在你離職的時候給你辦得風光些,也好彌補一二。”
樓夜鋒忙道:“不, 主人,屬下不覺得委屈的!您能允許屬下繼續服侍左右, 已是屬下之幸……”
裴年鈺對於他的那些情意心下了然, 當然便知道他為什麽會如此心甘情願。只是這樣一來, 他對於樓夜鋒反而更加心疼了。
“總之你不必多想,今天不早了, 你先去休息吧,明早還要早起。”
樓夜鋒微微頷首:
“是,屬下領命。”
…………………………
裴年鈺出了涵秋閣之後,卻發現何岐並沒有如往常那樣隱於黑暗中, 而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你找我有事?”
何岐沒有承認, 也沒有否認, 而是似乎在猶豫思考要不要說。
裴年鈺見此,心中略有猜測,便道:
“去書房講吧。”
“是。”
兩人去了議事的書房, 何岐在請示過主人之後, 打手勢令附近的影衛不得進屋, 而後將房門闔上,回身道:
“主人,屬下……心中尚有疑慮。”
裴年鈺臉色略冷:
“我既已說過將樓夜鋒此事揭過,你為何還……”
何岐慌忙跪下了,道:
“屬下並非意指此事!”
裴年鈺聞言便將神色緩和下來:
“無妨,那你是有何疑慮?起來說吧。”
何岐卻並未起身,而是依舊跪在地上,垂首道:
“主人……屬下尚覺得……自己不堪當此重任。”
裴年鈺先是嚇了一跳,這馬上就要接任了這會兒跟我說你覺得不行?
然而他仔細看了看何岐的神態語氣,卻又並非真正的彷徨無措,也沒有什麽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和慌亂之色,便稍稍放下了心來,問道:
“你何以如此說?”
“主人,樓統領無論心計武功,在大靖的影衛裡皆是一等一的,無人能望其項背。他統領您的影衛整整十年,威望極重。”
“屬下的武功資質在影衛中僅屬中上,並不出眾,當年練武也有些晚了。而您的身邊便有絳雪這等武學上的奇才,她的武功要超過屬下,不過一兩年的功夫,指日可待。”
“屬下是覺得……我與樓統領的本事,差得有些遠了。”
裴年鈺笑了笑:
“絳雪她是武功高強,論武藝,不日便會成為王府裡的第一名。然而她的心志性情卻並不適合做統領,這一點,我相信你不會不知道。”
“何岐,你雖天資不算佼佼,但你一直勤勉有加,最終這不是也修習到了僅次於樓夜鋒的水平麽?統領一職,武功並不是最重要的,而你執掌刑堂多年,論威望,樓夜鋒之下便是你,你無須多慮。”
他看著跪在面前的這個瘦削的青年,微微歎了口氣,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樁事來。
何岐今年二十四歲,隻比他大一歲。十年前,樓夜鋒已經效力於他的時候,何岐尚且沒有進影衛的訓練營。
——他原本是戶部侍郎何家的庶子。
那年朝中發生了一些事,何家成年以上的男丁全部被先帝抄斬,而未成年的人則是發賣為奴。
因著大靖男風盛行,這所謂的發賣為奴,不過是先由著官宦人家挑挑揀揀些相貌清俊的,買回去做孌寵,何岐自然也在其列。
只不過何岐自幼便勤習武,尚有一條路可走——除非有人願意收做影衛,那麽可以送入訓練營中,服下需要定期解毒的藥,學成後便可以影衛的身份效力。
雖說這個規定一直有,但每次那些破敗的家族子弟又有幾個人願意去受這個苦的?絕大多數反而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被那些更加有錢有勢的人家買走。
何岐當時雖然年紀輕輕,卻非常堅定地要進營訓練,然而他這個身份……何家是先帝欽點的抄家之罪,並沒有什麽人敢收他。
當時裴年鈺聽說了此事,動了惻隱之心,不過那時他自己也並不安全,後來還是裴年晟說可以收,不會有後患,他才命人跟訓練營的掌事統領說了點名要何岐。
於是何岐半路插隊進去,四年之後,何岐將所有課項修完,與他的同期影衛一同出營,來到了裴年鈺的麾下。整個都如同變了一個人般,由當年武藝高強意氣風發的小公子,變成了一個沉穩嚴肅的年輕影衛。
這麽多年來,何岐在府中一直秉公辦事,謹慎小心,在裴年鈺和樓夜鋒一步一步的提拔之下,終究走到了統領之位。
“夜鋒他出身於微末,性子裡未免有些孤注一擲。他隨我的前幾年中,我那時年紀尚幼,因著宮中局勢所迫,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他獨斷專行,有的時候手段未免過於狠辣。”
“他統領的這一隊影衛,若是比做利刃,則極為趁手。而何岐你由於出身的緣故,處事比他更持重一些。你二人的風格各有優劣,你不必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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