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明明就說過他是珍惜與樓夜鋒的多年情誼才不處置他的,可樓夜鋒就一直強調自己武功被廢,不配再留下來。
裴年鈺看得清楚,樓夜鋒嘴上是這麽說,可那痛苦之極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出賣了他,他分明就是不願意離開自己身邊的。
而聽他話中的意思……裴年鈺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是不願意作為一個無用之人被自己養著吧,即便自己根本不在意這一點。
裴年鈺雖與樓夜鋒素來親厚,但他卻很有分寸,平時極少插手影衛們的內部訓練和事務,有了新影衛加入,皆是放手讓樓夜鋒去帶他們。
是以裴年鈺並不知道,樓夜鋒在訓練那些影衛的時候,對他們的要求有多麽嚴苛。
——“主人是王爺,所以我對你們的要求比你們在影衛營中訓練的還要高。主人的影衛裡不收廢物,做不到的,自己去向主人請辭。”
這是樓夜鋒對影衛們常說的一句話。
那是樓夜鋒曾經用無人匹敵的實力換來的眾人的信服。而現在,他變成了曾經自己口中的廢物,其苦悶之心可想而知。
裴年鈺聽他這麽說,頓時犯了難。
樓夜鋒算是智武雙全的人才,其實即便沒了武功,他幫裴年鈺管些生意產業什麽的,亦沒有任何問題。
可問題是,他當然不可能把樓夜鋒趕出去,但他也不願意讓他外放去幫他管理事務。
且不說他現在傷得這麽重,單就他沒了武功還曾經是他的影衛,手裡攥著不少秘密這一點來看,若一些暗中的仇家知道他失去了裕王府勢力的庇護,怕是出門沒幾天就要橫屍荒野了。
——於裴年鈺的私心而言,他自然是希望樓夜鋒能留在自己身邊的。一是為了安全考慮,二是……樓夜鋒傷得這麽重,他想親自照顧樓夜鋒。
畢竟,樓夜鋒是因為他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且不說多年情分難分,便是因為他撿了一條命回來,也總得善待救命恩人才是。
可樓夜鋒又絕不願意在府中無所事事般地休養。裴年鈺雖然可以強製命令他留下來,但這豈不是如同軟禁一般了。
現在當務之急是他需要讓他安心留在自己身邊……
裴年鈺想了想,心下一歎。
他本不願用這下下之策,可此時他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他深深地望著樓夜鋒,道:
“夜鋒,我雖記得不甚清楚,可我也知道影衛條例中似乎有一條是這樣的:主動侍過寢的影衛……”
“——則入內室為侍君,不得再任職影衛。”
此條規矩,最初是為了保持影衛隊伍的絕對純粹而設的。
但通常來說,影衛得了主人在“那方面”的青睞的,究竟是極少的案例。是以樓夜鋒聞言渾身一僵,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般地抬頭看著主人。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無用,我看你怕是忘了這條規矩罷?樓夜鋒,既然你武功盡失,不可再做影衛,那麽今後你卸劍封刀,入我內室,侍奉床榻,你可有異議?”
侍君,是大靖朝對於男性伴侶的一個稱呼。大靖的前幾代一直男風盛行,不僅達官貴人多有在府中蓄漂亮孌寵,便是士子白身亦不乏此等風月事。
侍君之名便是由此而來了。雖說看起來是有個名分,然而這僅僅是一個多年來約定俗成的風俗罷了。侍君……並非大靖的律例中所承認的合法的婚姻伴侶。
所以,裴年鈺之所以明知有這條規矩,之前卻隻字不提的原因就在於此。
影衛之職雖然危險辛苦,好歹是掛了職階領了俸祿的。若得主人信重,則更是威勢在身,等閑人欺辱不得,拿出去那也是個正兒八經的身份。
這侍君……說不好聽了,就是以色事人。
於身份、位分上,侍君不但比不得正妻,便是連妾室都難以相比。妾室若育有子嗣尚可入族譜,在府裡也算半個主子。
而侍君,實則便只是個服侍人的了,連半個主子都算不上。
影衛有自己的尊嚴與榮譽,若不犯大錯,尚不可隨意處以極刑。侍君則不然,作為身心完全屬於上位者的一介玩物,自然是可任意打罵了。
是以雖然在男風盛行之下,納侍君的人雖多,可侍君多半是各種場合買來的,自然地位極低。
裴年鈺他又哪裡舍得給樓夜鋒安個這等名分?可樓夜鋒現在這個樣子,他自己都嫌棄自己,大有卷鋪蓋把自己打包扔出去的架勢,他也隻好先尋個由頭把人拴在自己身邊罷了。
“主人?!屬下……我……”
樓夜鋒聞言驚詫之極,他此前一直以為自己惹怒了主人,是個必死之局,便是不死也是被廢棄的下場,是以他著實沒有往這一條上想。
可現在,他沒死成,主人又搬了這條規矩出來,讓他能以有所用之身留在主人身邊。
他雖心中如同得了個天大的驚喜一般,第一反應卻不是應允,而是深深的自我懷疑。
主人說侍君是“入我內室,侍奉床榻”,雖說這活計倒是不需要武功,可他……他已經三十歲了,比主人大了整整七歲,與那些個漂亮少年相比,足足可以稱得上“老男人”了。
至於長相身姿麽,英武有余,更是與一般侍君那樣的清秀柔弱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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