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陌生人不論,但論府裡這些近的人來說,主人他已經不在乎他被下屬冒犯了,冒犯他作為主人的……身份的威嚴。”
“今日這話我說了便是越矩,但這話我還是要說的。”
樓夜鋒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
這話難怪連霄不敢說,可何岐身為影衛統領,這句話能出口也實在有些大逆不道了。
主人對影衛好,影衛自然該感念,可這般猜測主人心意的事情,自己心裡嘀咕兩句就算了。當真宣之於口的話,換了別的主子那幾乎會覺得這影衛是不是要反?
他黑著臉道:
“你膽子不小。”
誰知何岐穩穩當當地站在他對面,目光忽然如冰般凜冽:
“樓夜鋒,你哪來的資格質問我這句話?”
只見對面那黑色的身影整個一下子便頹喪了下去:
“是,全府的影衛裡就我膽子最大,就我冒犯主人最多。”
何岐見他並沒有明白,恨道:
“所以你可知,你因為主人練武不勤而罰主的那一日,他為何會記到現在?”
樓夜鋒目光恍惚,那天主人委屈又生氣的樣子浮現在他眼前,清晰如昨——
“你還知道我是你主人?”
主人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身旁是何岐灼灼的目光,樓夜鋒隻覺自己從頭到腳又被審判了一遍。
“自然是我越矩冒犯,在那麽多的影衛面前下了他的面子。”
何岐冷笑:
“合著我方才都白說了。主人那只是怒極之下口不擇言,卻非他本意。若主人真覺得冒犯,他便會當真以影衛條例罰你,且再不會對你有什麽感情。但是那次……他最終罰你了嗎?”
“………未曾。”
“主人是真的不曾覺得冒犯,但是主人他……他是會傷心的啊。”
樓夜鋒怵然而驚。
何岐歎了口氣:
“主人若當真覺得不可接受,便不會由著你打他。但是你那般對他,他心中的委屈和難過遠勝於他這個當主人的被冒犯。”
“………”
樓夜鋒似有明悟。他先前隻道是自己行事太過強硬不尊主上,未曾細想主人之心態,如今被人一言點出,隻覺心中遲來的鈍痛成片成片地蔓延開來。
“所以今日主人那般語氣,委實是因為先前我將他傷得狠了,主人耿耿於懷至今……”
何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主人那是耿耿於懷嗎?他分明是玩笑的語氣與你說的!”
樓夜鋒轉過頭來,茫然地看著他。
“你還不明白?於主人而言,既然此事已經可以這麽玩笑著說出口了,實則意味著……”
“即使那天你態度如此凶狠地對待他,過後他還是接受了你的所作所為。”
“——老樓,在主人心裡,你是可以傷害他的人。”
樓夜鋒忽覺一陣頭暈目眩,胸口悶到幾乎無法呼吸,在這春日的暖陽裡冷汗卻涔涔而下。
怪不得主人事後從不曾因為此事發作他,他也從不曾感到有過芥蒂。
他的主人心思愈發柔軟,會難堪會傷心,會惱羞成怒,可最後還是自己消化掉了曾經所有他帶給主人的傷害。
何岐扶了一把搖搖欲墜的樓夜鋒,略帶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現在你倒是知道心疼了?”
“我……我實在……”
“我們都知你傾慕主人已久,你自覺對主人用情至深。但是主人對你,也是同樣的,並不曾因為他是上位便有所削減。”
“而且你可知,你現在是與主人好事已成,但若是將來你二人情意有變……”
何岐語氣忽然無比嚴厲:
“吃虧受傷的,永遠是主人。”
樓夜鋒愕然。
“咱們都是影衛,心性狠起來都是一般的決絕,若是哪天你覺得有什麽是該割舍的,你絕不會猶豫。但主人他心軟,他決計放不下。”
樓夜鋒默然良久,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道:
“你放心,無論主人如何待我,便是待我如街邊惡犬,對我厭惡至極,我永遠不負主人。”
“希望你能記得今日的話,莫再辜負主人的心意了。”
樓夜鋒被他一席話攪得心如亂麻,第一次深覺自己實在是做得不夠。雖然他和主人有著主仆之別,可在這感情二字上,主人並不曾佔著什麽便宜。反而因為性子軟善,總是遷就容忍著他。
他不僅做影衛不甚合格,做枕邊人……他要學習的還有更多。
“那老何你可有什麽法子,我怎麽才能對主人更好一點……?”
主人什麽都不缺,樓夜鋒實在不知道,除了這一身武藝和自己這副主人還算喜愛的身子以外,他還能給主人什麽。
何岐眯了眯眼,卻不肯直接告訴他:
“我自然是有一個法子的,但你要先應我一件事。”
“說來聽聽。”
“老樓,你的內力是不是幾乎全部恢復了?咱們許久不切磋了,我想與你正正經經地比試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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