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看著裴年晟龍袍之下的手掌, 心道這可是當今聖上的龍爪,也不知把它燉了是什麽滋……
裴年鈺眨了眨眼, 對方才腦子裡出現的荒謬念頭有一瞬間的驚訝。隨後才意識到是那致幻藥對自己大腦的侵蝕, 仍未完全褪去。
好歹現在自己醒著, 這頭痛之症,恐怕只能等連霄的解藥來了。
“給我倒杯水來。”
“好的哥。”
裴年晟從善如流, 連忙將桌子上早就溫著的補氣參茶遞給了他。
“他們別的人呢?”
“連霄在給你煎藥,你的兩個影首和侍女,還有你大哥都在外面,我方才讓他們出去了。”
裴年鈺在小晟的支撐下慢慢坐起來, 用手指捏住茶盞, 盡力穩住不讓它晃出來。
在啜飲之前, 他盯著茶盞中淡褐湯色的參茶,迷迷糊糊中忽然想到:
那藥效反噬,應當同在回夢尋真術中的兩人都會遭受的。
然而此刻他躺在舒適的王府中, 蓋的是雪蠶棉的被, 喝的是千兩一株的參。屋裡點著醒腦香, 窗邊暖著銀絲碳。
有人為他加急配置解藥,有人照顧他穿衣飲食。家人愛人在側,下屬們翹首盼他身體康健。
這已不是舊時噩夢,這是他擁有的現實。他已是得天獨厚足夠優渥。
——那林寒呢?
他的腦中浮現出來暈倒前最後的畫面:那人被踢倒,蜷縮在地上。
他在詔獄,當然不會有人去給他送藥。
他又眨了眨眼,心道自己果然腦子被那藥弄糊塗了不成,我同情他做甚。
似乎是為了掩蓋心虛一般,裴年鈺垂眸,把那參茶慢慢喝光。
喝完參茶,裴年鈺閉目養神了片刻,幻覺消失,漸覺有力氣了一些。裴年晟只在旁看著,沒有出聲打擾。
直到他覺得意識不再那麽恍惚了,方才睜開眼,勉力一笑:
“久等了。方才的噩夢委實讓我有些心驚。”
裴年晟心中一疼:
“不……哥你先好好歇著,不必勉強自己。”
其實他哥哥在噩夢中說的那些話他都有聽到,無非是些不忍回看的宮中少年舊事。但於裴年晟自己而言,這些傷痛本不會對他有多麽刻骨。且他早就知道以當年宮中朝中那般環境,壞人和無端的惡意才是大多數,好人畢竟百不存一。
他相信哥哥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裴年晟行事硬氣,誰要害他,他只會想辦法先把對方幹了。然而他哥的心性……即便知道這些黑暗,也從來不曾完全接受這種事情的合理。
不然也不會撂下這皇位,跑了個乾淨。
………………
裴年鈺沉思了片刻,想了想,道:
“我已問出來了,關於林寒的……”
話沒說完,裴年鈺忽然感覺到裴年晟握著自己的那隻手,手指以極其微小的幅度,勾動了一下。
裴年鈺心思剔透:小晟這是緊張了。
他也不戳破,只是暗暗驚訝,小晟在宮中多年以來早就修得喜怒不形於色,這般暴露的小動作,實在難見。
他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他既緊張,說明還是……
裴年鈺伸手放下茶盞,卻沒直接說,而是先道:
“我用的那秘術,看到了不少東西,不過我倒很想先聽聽,小晟你是怎麽看他的。”
裴年晟怔了一下:“怎麽看他?”
“就是……在這事之前,你覺得林寒是個什麽樣的人?”
裴年晟完全不知道自家哥哥看到的那些真相,因此也無從猜測哥哥的意圖。他隻好思忖了一下,既沒褒獎亦不貶損,而是用了一些比較中性的說法:
“唔,很聽話。”
“聽話?”
“是,恰到好處的、適度的聽話。既不會聽話過頭——聽話過頭其實是一種甩責任給上級的表現。也不會像你家那位一樣,主意甚大。”
“不過一開始他剛跟著我的時候,倒真聽話過頭,讓我有些心累。”
“心累?”
“就是……雖然他武功不錯,也很聰明,但是當時有很多明明能他自己處理的決斷,卻不會自己處理。像個……沒調試好的AI一般。”
“我以為影衛皆如此嘛,還好他聰明,便教了他一兩年。後面就慢慢好些了,有些事有些人,該松放的還是該緊追的,他自己也有數了。他的禦下之道,也漸漸不需要我手把手管了。”
“再後來,我那系統能量越來越多,可以開發的功能也多了起來。我搭建出勢力成員忠誠度這個功能框架的第一天,就全都查看了一遍,只有他是滿的。”
裴年鈺心神虛弱,用了一小會兒時間才消化完他的話。而後問道:
“現在也是嗎?”
裴年晟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還是說了實話:
“是。”
裴年鈺點頭,閉目沉思了一下:
“那除了聽話,就沒別的了?”
裴年晟回想了片刻,漸漸轉開了頭去:
“我不知該不該說。”
裴年鈺笑了笑,只不過神情有些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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