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怎麽樣了?這是……那枚丸藥出問題了?”
裴年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給他這位可以信任的下屬留下了主訴:
“我犯了此術大忌……心神受震意志不穩,故而藥力反噬。症狀:頭很痛,眼前發黑,並反覆出現幻覺……”
連霄點點頭,把所有的症狀拚命記在心裡以便配製解藥。他一邊運內力幫主人護住經脈中亂竄的內力,一邊點燃一個信號煙花。
片刻後,樓何二人在半路迎到了連霄。樓夜鋒見主人已然暈厥,面如金紙,心知不妙,連忙將他一路抱回了府中。
……………
而於此同時,詔獄之中。
林寒亦受藥效之反噬,倒在空蕩蕩的牢房之中不醒人事。
在一片黑暗之中,被藥力喚醒的記憶碎片依舊層層疊疊,不受控制地挨個跳入他的腦海。
他看見了自己幼年,母親抱著他倒在逃荒的路上,被陳府所救。母親成為了陳府卑下的仆婦。
他看見母親深夜悄悄地對他說:“林寒,你長大了,要記得陳家的恩情……”
他看見他在陳府的日子,武藝初露天賦,被府上教頭收去,日夜苦練。
他的母親告訴他,你要好好效力,為母才能在這府中過得好些。
他看見陳家的家主把他第一次送進影衛營。
他看見……自己四肢俱折,斷骨重接,臥床三月,飲食便溺都只能假於內侍之手。
他看見了自己第二次認主的那一天。十歲的五皇子把已然二十八歲的他領回皇子所。
他以為第一件事便是要給他立主仆規矩,他已做好了先挨一頓刑的準備,這是家常便飯了。然而他的新主人卻對他伸出了手,語氣清脆爽快,眼神卻堅定鄭重——
“林寒,歡迎你的加入。先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他看見那時候的自己怔了很久,因為他不知自己有什麽可以介紹的。
“唔……比如你在工作中擅長什麽?你喜歡什麽?”
在新主人手下的前幾天,就在看著主人拿著紙筆一條一條列時間安排和計劃書中,度過了。
而新主人給他立的規矩是:“有問當問,有事請假。有功當獎,有過則罰。”
同日夜晚,他收到了來自陳貴妃的最後一張飛鴿傳書:
【在五皇子身邊潛伏也可,以待日後傳送重要情報。書信銷毀,不要暴露。】
而後,他又看到了許許多多的記憶碎片紛至遝來——
主人教他什麽是“我喜歡”和“我不喜歡”,教他完成任務的同時要保全自身,教他什麽是對和錯。
他猶記得南疆之行,那是主人第一次下狠手,連根鏟除了作惡多端的鄉紳大戶。成群的朱顏碧瓦上火光連天,他的少年主人站在熊熊火海之外,負手而立,目光如刀:
“這是我和哥哥的江山,我必不會相讓。我此生要讓哥哥,還有這土地上所有善良而平凡的人,都能有一處容身之地。”
“所以這些——渣滓們!有誰讓百姓活不下去,我就讓誰活不下去。”
他站在主人的身後,想起幾乎已經快忘掉的幼年時的記憶,那些災年餓死於貪官重稅之下死於的村人和…父親。
他心中暗暗下了決定——讓屬下來幫您。
往後歲月,他陪著主人在朝中隱忍,積蓄力量,左右逢源……收服各方。
他的主人手段漸漸成熟,但無論處境有多艱難,主人都不曾忘了,當初火海前立下的誓言。
記憶漸漸凌亂。
林寒倒在牢房的一角,在快要徹底暈厥,意識全然陷入黑暗之前,心中只剩了一個念頭:
主人,是您讓我在這世間真正活過一次,知喜怒哀樂愛恨憎。
然而錯已鑄成,天意弄人。主人您的這片江山,從最開始,就已沒有屬下的容身之地。
恐怕……沒法再陪您走下去了。
……………
王爺雖忽陷急病,然而王府中卻半點不見慌亂。何岐令影衛布置警戒,連霄心中已默開好了解毒的方子。
好在那回夢尋真術的藥丸是他親配的,方子並不複雜,只是致幻成分的藥性極烈罷了,配置相應的解藥性之方即可。
樓夜鋒守在主人身邊,手掌片刻不離裴年鈺的後心。
何岐腳步匆匆地進了屋,問道:
“萬用解毒丹、護心丹、清腦丸已給主人服下了?”
樓夜鋒淡淡一哼,算是回應,隨即反問道:
“怎麽回事,主人有事瞞我?……是你瞞的?”
事已至此,何岐便把他給了主人那上古秘術的事說了。
樓夜鋒一瞬間臉色極冷:
“這等不知來源的東西……你竟敢讓主人親身去試!何岐,你可還記得你是影衛之首,你的職責去哪了!”
何岐面色如雪,定定地看著他:
“老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擔心主人,心疼主人。主人有他自己的主意,你不必教訓我。”
“若主人尊體有損,我自刎謝罪就是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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