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傷你性命,但你方才要殺他,我便殺你。”
邵岩的面容一瞬間變得極為扭曲,雙目中迸發出一道驚人的恨意:
“你!怎麽可以……對影衛……!”
裴年鈺看著這個因為情緒激動而血流更快的將死之人,忽然感覺他很可憐,也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對他而言有多麽過分——
作為一個影衛,所有來自主人的溫柔、關愛,重視,和……愛,都是他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裴年鈺避開他的目光,歎道:
“他既然對你不好,你都已經逃離了他的魔掌,為何時隔多年又要回來呢?”
邵岩怒極,試圖大聲嘶吼著,然而那聲音在裴年鈺聽來已經極為虛弱:
“你竟敢妄議…先帝……主人對我……沒有不好!是我……違逆主人,傷了主人的心……到死我都是他最信任的影衛!否則主人也不會……把如此重任托付於我手……”
裴年鈺搖搖頭,戳破了他的妄想:
“可這根本就是一個你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裴年晟根基已穩,我亦不願龍袍加身,你就算拿到傳位的遺詔又能如何?”
邵岩“呵呵”笑了兩聲,嘶啞的嗓音極為難聽:
“我見廢太子和你的關系……我就知你不欲坐這皇位。果然……你兄弟二人……沆瀣一氣……當年裴年晟繼位的聖旨恐怕也是……”
裴年鈺點了點頭:
“沒錯,是我所寫。你主人交給我的那份遺詔早已付之一炬,我卻沒想到他並不信我,還留了第二份。”
邵岩艱難地搖了搖頭:
“主人不是……不信你,是不信裴年晟……怕裴年晟……篡你的位……呵……”
裴年鈺心道,他這個便宜爹還真未必全心信任他,晚年的時候,前面三個皇子都圈的圈死的死還有一個流放了。他傳位給裴年鈺是真的喜歡裴年鈺麽?
是因為沒辦法,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先帝只是沒想到,這世界上竟還有人連送到手的皇位都不肯坐罷了。
“裴年晟…!這個壞種……先帝晚年心性易怒……氣血兩虧……就是他勸先帝服了道家"仙丹"……”
裴年鈺臉色一下子就極冷。
當年他們二人在宮中被卷入的這些爭鬥再怎麽艱難,裴年晟也絕不可能用這種下作手段去對先帝做些什麽。甚至說裴年晟手握系統,他更沒必要做這種萬一留下痕跡被查到就大禍臨頭的事。
他憤憤地踢了地上這人一腳:
“你說是他做的,證據何在?”
“……”
邵岩語塞,答不上來。
樓夜鋒適時接話:
“師父,你在宮中的禦膳房和太醫院查了那許久,為何就是不肯相信,那仙丹是你主人自己要服的?”
邵岩對樓夜鋒的質問恍若未聞,裝作聽不見一般:
“我本想…若你和廢太子皆不肯配合……我最少也要將那遺詔公之於眾,讓裴年晟這皇位坐不穩,讓他被士林民意群起而攻之……也算了了先帝最後的……囑托……”
裴年鈺聽他說著,背後一層冷汗浸透重衣。
他說的沒錯。
只靠邵岩自己,想要讓這皇位換人是不可能的,然而單單把遺詔的內容宣揚得人盡皆知還是不難的——畢竟背後有一個江湖門派在支持他。
但就是這樣的成本極小、破壞力巨大的事情,堪稱損人不利己。真讓他乾出這事來,裴年晟恐怕又得焦頭爛額一陣子,去處理這毫無意義的麻煩了。
他弟弟當然不會因為一條流言就坐不穩皇位,但這種事情若真的放任不管,恐被有心人利用,釀成更大的麻煩。萬一釀成刀兵之禍,不知又有多少兵卒會喪命於這片土地——僅僅是因為先帝一道聖旨。
裴年鈺頓時心中慶幸樓夜鋒當機立斷追著他過來。這種人多放跑一天,要彌補的代價都是巨大的。
“奈何我功虧一簣………還好臨走前去了裴年晟一個左膀右臂,讓他也嘗嘗……失去影首的滋味……哈哈哈!”
裴年鈺尚不知道他對林寒做了什麽,聞言一驚,然而樓夜鋒搖了搖頭,以目光示意他稍後再解釋。
裴年鈺隻好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原先裴年鈺聽了邵岩的過往,對他還頗為心疼。然而今日至此,對這人再無任何同情之意:
“你隻為完成你主人的遺命,就沒半點考慮過你若成事後,這江山百姓,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因此喪命麽!”
邵岩此時已經瀕死,目光漸漸渙散,喃喃出聲道:
“這是裴年晟的江山……不是我主人的……江山……”
裴年鈺徹底無話可說,氣得要命,眼中冰寒一片:
“很好,還有什麽話要交代麽?”
邵岩緩緩地將目光轉了過來,那雙蒼老的黑色眸子已經失去了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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