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清楚得很,以他這般散漫的江湖人性子,還能在這王府當個影衛沒被打死,除了靠主人仁慈以外,便是因著他還是很注重分寸的。
即便如此,以他最近這幾天的行為……插手主人的感情什麽的,事後等塵埃落定他也少不得要去找何岐領罰。他主動些讓老何狠罰一頓,也省得主人為難。
然而雲池聽見這話,那腦袋卻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不不不,奴婢萬萬不敢再傳什麽話了!大人饒了我吧!!”
連霄頭疼:
“給你好多好多的錢!”
“那也不乾,奴婢不想再一次被趕出府去了……”
連霄咬牙切齒:
“這事,是主人委托我悄悄來辦的,你明白了嗎?這是王爺的意思,定然不會尋你麻煩的。”
雲池想了想,她不敢得罪王爺,便隻好道:
“那……奴婢遵命。”
連霄見她答應了下來,不由得心中苦笑起來——
方才他那句“這是主人的意思”,便算是假傳命令了。無論周圍有沒有人聽到,他都得在述罪時如實報上去,到時候恐怕在老何手底下討不了好了。
……………
雲池的任務完成得很順利——她只不過是在給裴年鈺送何琰君做的點心之後,故意從涵秋閣側面繞了一下,無意間碰到了以前相熟的丫鬟,與她說了幾句話,便算完成了。
而連霄也沒有食言,給了她一百兩銀子——頂她一兩年的工錢了。
那幾句話也很簡單:
“——對了雲蕊,你聽說沒有,王爺好像最近要準備迎娶王妃了呢。”
“——咦,我未曾聽夏瑤姑姑說起呢?”
“——噓,我也是聽我家姑娘……哎呦我得回去伺候我家姑娘洗漱了,回見回見。”
“——雲池姐姐怎麽遮遮掩掩的,又搞什麽鬼……”
一牆之隔的樓夜鋒聽得這幾句話,動作停了整整一柱香的時間。
他坐在自己的屋中,一動不動,看著窗外的夕陽一點一點沉下去。暗色的黃昏如同他的心情般,仿佛能看得到即將到來的黑夜。
而他卻無法伸手抓住夕陽留下的最後的一絲溫暖,隻覺他的心也隨著光線的沉沒,驟然冷了下去。
他抬頭看向主人寢殿的方向,以後那個屋子裡就會有女主人了嗎?
而不再是……只有溫柔的王爺和他忠心的影衛獨處一室。
他的主人,也不會再對他說那些逗他臉紅的話,不會再找理由偷偷親他,不會再……
就如以前的十年一樣,他的主人依舊對他信任敬重,卻只有信任和敬重了。
這樣的日子………他能過得下去嗎?
樓夜鋒終於發現,他已經被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恐懼所淹沒。他也終於發現,過去的那幾個月裡他都錯過了些什麽。
王妃……曾經這兩個字是屬於他的啊。
是主人親口許下的。
可他沒有敢認,於是終究即將從他的指尖溜走。
樓夜鋒有些後悔了,他起身想去問問主人,難道您說的話不算了嗎。卻隨即又默默地坐了回去,而後,慢慢地將臉埋在了袖子裡。
他是影衛,他怎麽可以去質問主人。
如果他還想在這府裡繼續當影衛的話,就應該知趣地不提此事,主人便還能容得下這樣的一個下屬。
如果他真的把這事擺在台面上的話……主人恐怕便真的容不下這樣一個心懷鬼胎的下屬了罷。
安靜的屋內靜可聞針,只有一個黑衣的影衛躲在自己的臂彎中絕望地偷偷念著主人二字,仿佛一下子又蒼老了幾歲。
……………
何琰君和連霄等了一下午,府裡不見任何動靜。到黃昏時,她忽然右眼皮跳了幾下。
“怎麽回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影衛們沒有來傳信,我懷疑出什麽問題了。”
連霄也面色嚴肅:
“這,不可能吧,都逼到這種程度了,老樓不會還沒有反應吧?”
正討論著,忽然影衛來通風報信說樓教習要往這邊來。
連霄右眼皮接連跳了三下。
“我先離開一會兒,不能讓老樓知道我在這。”
“好。”
何琰君起身迎接樓夜鋒。
“不知教習大人有何貴乾?”
樓夜鋒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聽說王爺要迎娶王妃了。”
“琰君未曾聽說此事呢?教習大人不如進來說話。”
樓夜鋒不置可否,進屋坐下之後,拿起茶盞喝了兩口,似乎在組織語言。而後他放下了茶盞,面色平靜地道:
“我來此……是為了囑咐你幾個事的。”
“教習大人請講。”
樓夜鋒垂眸看著茶盞裡飄著的茶葉:
“王爺平時……不喜歡有人隨時在身邊服侍。不過王爺的衣服他自己不太愛打理,到時候可能你得費下心了。”
“王爺平時用膳愛吃清淡的,雖不特別喜甜,但是卻絕不愛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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