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必多慮,這融血丸我們在影衛營時都是練過的,是訓練我們熬過各種審訊的科項之一。當時我能撐七日還綽綽有余,連霄他自罰三日,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不會有事。”
裴年鈺聽樓夜鋒說不會有事,放下了心來。
而一旁的何岐卻險些笑出聲來,又生生忍回去了。可憐的連霄……主人本來都心生不忍了,或許能救你一馬。可是王妃心裡有氣,非得要你受這一遭,你可不就是活該麽。
他心裡剛把連霄嘲笑一番,隨即想到方才樓夜鋒的那句話——“我能撐七日有余”,不由得心中猛地一寒,嘴角的笑容斂了下去。
那融血丸他自然也是受過的,其間痛楚不可謂不知。以他何岐那般堅韌的意志,也不過是隻堅持了四天多,在當時那同期影衛中已屬佼佼。老樓他居然……七天……
這也太狠了罷。
何岐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主人身後那黑色的身影,而樓夜鋒則是用那溫柔如水的目光,繼續目不轉睛地給他的主人理著發絲。
“主人,屬下有一事不明,不知是否當講。”
“怎麽了?”
何岐斟酌了許久,才道:
“主人您對屬下,對何家恩情深重。您先救了我,又收留了琰君。屬下先前便常思該如何報答主人,如今更是……不知所措,不知怎樣才能還得這……”
裴年鈺輕歎了一口氣,抬手止住他的話語。
“報恩……老何你覺得你做我影衛,還不了?”
“是。屬下身無別技,無甚用武之處。”
“可是……何家若非當年遭變,你何岐又何至於給我做影衛呢。也許你可以帶兵上陣,早就成為一方名將了。”
何岐猛然驚住,愕然看著主人。他並非是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可……這話怎麽能由主人說出來?這意思豈不是指向——
“老何,你做影衛的這些日子裡,就沒有對先帝,或者說,朝廷,不明不白地殺你父兄、抄了你們何家這事……心生不滿嗎?”
何岐臉色頓白,慌忙跪地:
“屬下萬萬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屬下豈敢心生不敬之念!”
裴年鈺把他拉起來,強行讓他看著自己:
“這念頭,我知道你不敢說,所以我替你說。先帝因著奪嫡黨政,昏庸無道,冤殺忠臣——為什麽不能心生不滿?你既能說出‘帝王涼薄’這等話來,可見心中也是不怎麽服的罷?”
樓夜鋒在一旁靜靜看著主人的身影,門外的陽光照進,描繪出主人暖意融融的輪廓。又看了看一旁已經快被嚇傻老何,嘴角微微翹了翹。
他的主人……也只有這般的主人,才能容忍得下他樓影衛的破脾氣吧。若非是主人選中了他,換了別的主人,恐怕他樓夜鋒早就不知哪天便死於觸怒主人威嚴亦或是冒犯上位了。
裴年鈺負手踱步:
“你做臣子的,這種話你不敢說,這種念頭你不敢起,可我今天偏要替你說。天下沒有人能對自己的殺父仇人感恩戴德,道理便是這個道理,任什麽冠冕堂皇的君臣之義,都蓋不住這天下的道理二字。”
何岐臉色已經幾乎不見血色,半晌才啞著嗓子擠出來一句:
“屬下對主人……忠心無二,主人明鑒!”
“我當然知道。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當年順手救你一把也好,後來的提拔也好,亦有些補償的意思在裡面。”
“當年我力所不及,先帝要降罪何家,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只有勉強救你一命。我縱然和先帝不對付,可這事究竟是裴家子孫的爭權奪利才殃及池魚。我既然承了這個姓,也只能替裴家……多少還些先帝造的孽。”
何岐已經不忍心再聽下去了:
“主人!您別再說了……當年您才那麽小,與您無半分關系。我便是當年那麽糊裡糊塗地跟著父兄一並死了,也認了便是。主人您不必,不必……”
裴年鈺輕輕搖頭:
“本就是裴家欠你的,如今便算是兩清。老何,以後報恩之事,再也莫提。”
“我……主人我……是,屬下記住了。”
何岐緩緩起身,心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
他被主人方才那一席話驚得不輕,待他緩了許久,才想起來還有事沒說:
“尚有二事,屬下須向主人請罪。”
裴年鈺聽得“請罪”二字,眉間不由自主地又染上了三分無奈:
“講!”
“其一是舍妹琰君前些日子不遵上下之禮,對王妃多有冒犯……”
“她又不是你的下屬,不歸你管,你替她請的什麽罪?何況琰君那是我指使的,你的意思是也要追究我的責任嗎?”
“屬下不敢!”
“她是我徒弟,以後你少替她操閑心。”
“……是,屬下明白了。其二是,方才屬下聽得連霄的供詞,因私怨而生怒氣,忍不住動手打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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