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微微頷首,她本就是宮女出身,便回了一道宮裡的平級見禮。她此來是代表王爺來的,倒也不必自謙什麽,沒得給王爺墮了面子。
只見這齊召以一個精妙且恰當的微小弧度彎著腰,從袖子裡掏出來兩個個靛青色的方方的繡錦布包,雙手遞出去:
“雲師傅,下官這幾十人叨擾府上,平日裡練習廚藝,肉米蔬果,所耗甚巨。這些貼費自該由我們所出,不成敬意,還請二位師傅代為收下。”
雲韶伸出兩指,捏了捏,裡面不厚不薄的一疊紙,顯然是一包銀票了。
她心下了然,這銀子顯然是……
於是她毫不客氣地直接將那兩包銀票從對方手中抽了過來。
齊召:“…………”
他頓時有點懵。雖然他知道對方一定會收,只不過他沒想到這掌膳女官一點都不帶客氣的哈?
這些內務府的小頭頭們,習慣了宮裡太監們說話做事自己先拐三個彎的風格,哪裡想得到面前這個溫婉的女子實則是影衛,說什麽便是什麽。
“可,那我便收下了。”
說罷,雲韶直接將其中一包銀票遞給了身邊的樓夜鋒。
樓夜鋒:“…………”
他有點沒反應過來,前兩天為了那一批宮裡定製的點心,方恆剛付了一大筆銀子。再往前還有清查事件的“灰色收入”……
雲韶知道她只是個陪襯的,肯定還是主人的意思讓老樓再趁機撈一筆。不然……教徒弟這種令人十分著急上火的活,主人不會讓老樓一塊過來參與的。
只不過這銀票當然要讓樓夜鋒收,這些瑣碎的事務……還是她攬了吧。
那齊副總管見樓夜鋒沒動作,輕咳一聲:
“二位皆辛苦了,大人若是不收,下官未免亦是難做……”
樓夜鋒倒也知道他們的行事風格,隻好默然收了下來,心道待會兒看看裡面有多少數額再決定如何處置。
這邊雲韶既是明白自己的任務,便沒再跟他廢話,輕咳一聲,端起了師傅架子,背著手往院子裡踱去。
那齊副總管連忙跟著進去,高聲道:
“雲師傅駕臨,你們還不迎著點?”
院子裡叮叮當當的剁菜聲音立刻停了下來,那些庖長們知有上官駕臨,皆恭敬低下了頭。
雲韶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撇,抬手素袖一揮:
“不必停下,你們繼續練習,我要看看你們練得如何。”
………………
雲韶既抱著“收了錢就要好好辦事”的心思,那便準備當個嚴師了。然而她將這寬闊的院子裡所有案台掃視了兩遍之後,臉色便拉了下來,隨手拿起身邊一人的綠蘿卜,嗓音沉沉地開口:
“切個蘿卜塊都能讓你們切成這個樣子……這是最簡單的直切刀法了!去皮選芯不懂嗎,你們平時敢把帶著青兒的蘿卜往陛下膳桌上端麽,嗯?”
“切丁,什麽叫切丁,大小一樣懂不懂?你們看看自己手底下這些蘿卜,那些有的寬有的窄和切長條的也就罷了,還有上窄下寬的是怎麽回事,聽不懂人話是吧?讓你們連斜刀了沒?”
“說了多少次了左手中指第一關節頂住刀面、頂住刀面,頂不住的是想切自己手指嗎?”
樓夜鋒抿嘴,眼角略有了些笑意,在她旁邊悄聲道:
“沒想到平日溫溫柔柔的雲掌膳竟有這般威勢十足的一面。”
雲韶帶了內力講話,全場叮叮當當切案板的聲音頓時全部停下,鴉雀無聲。眾人低著頭不敢抬起,面色難看之極。
來王府之前,他們都以為是直接教怎麽做那些冬至宴上好吃的菜式,誰知……竟然先從最簡單的切蘿卜塊練起。
且這要求是前所未有的高,一個蘿卜塊裡要切得四四方方不準有毫厘之差,甚至丁與丁之間的透明度都必須一樣,不許顏色有深有淺……
他們以前哪裡用這般態度對待過食材?這乍然提高了數倍的標準,自然都非常不習慣。
雲韶自然也知道這點,然而以這般要求來練習,方才對得起禦膳的標準。因此才準備在第一天就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練,這才是最簡單的直刀便練得如此不認真,什麽時候才能開始練平刀和斜刀?‘正反斜批拉抖旋’,‘切斬滾料翻鍘排’,你們以為刀工這麽好練的?”
樓夜鋒蹙了下眉頭:
“你何必跟他們講這些廢話,這些人若是對廚藝一道有一分上心,也不至於練得如此粗糙。”
雲韶微微搖頭,側頭輕聲道:
“也不盡然,還是有兩三個認真練的人的,不過剩下的就……”
她閉目想了想,反正這事主人交給她全權負責。且這些人並非府裡人,她無需顧慮太多有的沒的,那當然是怎麽有效怎麽來:
“裕王府不收廢柴。明日一早檢查切刀法,練不好的,警告一次。如果有誰累計警告三次以上,直接卷鋪蓋走人吧!”
此言一出,底下幾十號人皆心中一凜,齊齊變了臉色。
他們能被選上來府裡學藝,自然是為了以後在禦膳房地位更高。所以這裡面有一大半人,使了很多五花八門的手段才要到的名額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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