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群臣一抬起頭來,他們兄弟二人則立刻恢復了正襟危坐的官方表情, 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君臣和合的樣子。那變臉的速度之快,甚至讓樓夜鋒都有些歎為觀止。
裴年鈺停止了他的報復行為之後, 後面的宴席菜便一道接一道地端了上來,沒再出過什麽么蛾子。
群臣也終於松了一口氣,抓住這會子沒人發表講話的機會,一口氣吃了個痛快。
然而沒過多久, 裴年鈺看著一直在自己身側站起來——布菜——又跪回去的樓夜鋒,剛剛與裴年晟玩鬧而略開心的心情重又低落了下來。
正恰逢這會兒是那道五谷豐登黃金面端了上來, 裴年鈺尋思著要不要考教一下群臣這五谷雜糧都是有哪五谷, 再順便給他家夜鋒喂點清湯面吃。
畢竟這宮廷筵宴流程繁瑣, 單是上菜都磨磨唧唧。從開始到現在不過上了二三十的道菜而已,樓夜鋒卻已經在這裡跪了一個多時辰了……也就是兩三個小時了。
這會子裴年鈺除了考慮他家夜鋒是不是餓了以外, 又開始發愁,如果他家夜鋒跪得腿都麻了怎麽辦……
裴年鈺別無他法,隻得找各種理由讓他為自己布菜,站在他身旁站兩三個小時也好過一直跪著啊。
於是待那五谷豐登黃金面進上宴桌, 裴年鈺先指揮他為自己舀一小碗清湯, 而後又示意他將上面的玉米粒盛進碗裡。偏他還故意一粒一粒的吃, 於是這又拖延了些許時間。
玉米粒吃完之後,裴年鈺又開始指揮樓夜鋒挑面條,黍米面一綹, 小麥面一綹, 高粱面一綹……挨個輪換著來。
樓夜鋒知道主人這是想方設法地體貼自己, 在啼笑皆非之余不免心中一暖。
先前他對主人所說的那些話並無半分虛假,他樓夜鋒當真只是在履行他身為一個普普通通的隨侍影衛的職責而已,然而便是這點小事,都要讓主人特意關照著。
宴桌位次位於裴年鈺身後的乃是一位國公。他見裴年鈺身邊的那禦膳禮侍忙前忙後,身形還頗為高大,直把他的視線給擋了個結結實實。不過他也沒多注意,隻道是裕王殿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要求頗多罷了。
此時差不多酒過三巡,殿中氣氛不再如前那般沉悶,而是逐漸熱鬧起來。在得了陛下的默許之後,殿中諸人便和挨得進的朝臣三三兩兩地各自交流起來。
這五谷豐登黃金面一上來,果不其然群臣對這道普通的清湯面的寓意大加驚歎,左右討論著什麽。
裴年鈺見此機會,眼疾手快地往樓夜鋒嘴中塞了一杓香甜的玉米粒。隨後又迅速地轉過了身子來,淡定優雅地品嘗著黃金面,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然而這次樓夜鋒剛把東西吃進去,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目光在他的身上一掃而過,隨即又忽然隱去,隱於這殿中熙熙攘攘的諸多目光之中。
雖然只是短短地一眼,他卻無比敏銳地感知到了。樓夜鋒布菜的動作一頓,瞬間心中警鈴大作,同時神情愈發如常,外人看去便和普通的禦膳禮侍毫無分別。
樓夜鋒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主人,見主人毫無所察,稍稍放下了心來。畢竟主人身懷身後內力,若是有人的目光帶了惡意,他是絕對能夠感受到氣機的。
那麽……難道那道目光是衝自己來的?
可是,這又怎麽可能呢?
雖然裴年鈺總是借機給他喂東西,但是樓夜鋒是什麽人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在話下,每次都是確定無人注意(除了裴年晟和林寒那些陛下的影衛)之後才接東西。若是會引起注意的話,他早便提醒主人了。
更何況,即便被別人看到他被喂東西,若是朝臣所見,最多驚異一下,而且那目光定然是衝著裕王去的。
若是讓其他的內侍看到……這些個宮廷內侍們早就被規訓地無比淡定或者說是麻木,看見什麽都會跟沒看見一樣。總之絕對不會是像他剛才感覺到的目光一般——
那是一道異常鋒利的目光,攻擊性極強,強到連他這種內力未複的人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
然而當樓夜鋒布完菜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觀察片刻之後,卻是什麽異常都沒有發現。
他大致能感覺到目光是來自於對面的。
對面的所有宴桌都是武官席位,為首的是李總兵,年過六十,虛職一個,手底下並沒有真正的兵權。
而後是前中後左右五軍的各軍都指揮使,再往下就是禁軍各衛的指揮使。
這些人……樓夜鋒垂眸跪在地上,心中飛速地轉著念頭。
這幾個人,說實話和主人都不怎麽熟。在那場宮變之前,先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尚在,主人尚且未被立為太子。那會兒正是韜光養晦之時,連朝臣都不敢隨意接觸,更何況染指兵權。
後來當了太子,裴年鈺隻做做明面的功夫,依舊和朝臣沒什麽深交,實則那會兒裴年晟已經在著手準備全面架空先帝了。
後來裴年晟登基,裴年鈺乾脆當了甩手掌櫃萬事不管,這京中的禁軍權力分布重新洗牌劃分,他便完全不知道了。
樓夜鋒雖也有暗中收集相關的情報,然而也只不過知道他們基本都是裴年晟的嫡系或者半嫡系的人而已。至於他們內部的一些細節關系和是否有什麽利益糾葛……主人不在朝堂,很多信息接觸得慢,他便也無從得知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