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那秦太傅一看又是一道素菜,便不由得心中更為疑惑。然而他這次當然學乖了,想了片刻,隨即閉上了嘴。
裴年晟卻惡趣味心起,並不準備放過他,因而便沒有動筷子,而是問道:
“秦愛卿向來博學多識,不知愛卿可否能認得出來,盤中這些作物之名?”
秦太傅:“…………”
他哪裡知道!
大靖朝烹飪手段多年來一直很單一,他們這些上層人士所食菜肴,和裴年鈺的王府裡先前的食譜大差不差,不過是拿各種珍禽大肉往上擺而已。
而蔬菜一類向來被視為低賤上不得台面之物,農人們沒有更多的條件去用複雜的手法處理,從來都是以水煮之。久而久之,自然被默認為是口感不佳之物。
是以秦太傅這回兒直接被裴年晟問懵了。
“這……恕老臣見識淺薄,實在不知。”
裴年晟聽聞,露出了一個非常滿意的笑容:
“這些皆是生於我大靖萬畝良田之中的作物,一枝一葉都由農人的辛勤而來。秦太傅先前對朕新立的農部事務似乎頗有微詞,朕原還以為秦太傅精於農事,所以才對常加以指點。”
秦太傅:“…………”
裴年晟說話的聲音不大,也就前幾席能夠聽到。然而對面的李總兵等武人有內力在身,聽得這秦太傅被陛下這麽不清不重地懟了一下,不由得一邊吃一邊心中暗笑起來。
這憨批太傅仗著自己資歷老,又從不與別的朝臣交往甚密,平日裡在朝堂上沒少亂懟人。這回被陛下給懟了,他們自然覺得一陣通體舒適。
誰知還沒高興一會兒,裴年晟忽然朗聲道:
“諸位愛卿,今年的冬至宴所呈菜品,皆是由我大靖良田所產。我大靖的子萬萬子民所食之物盡在今日可見,幾無遺漏。”
“諸位都是國之棟梁,豈可不察民情。便拿這道春蔬素什錦來說,諸位不若來說說,這其中有著幾種食材?若是說的有理,朕大大有賞。”
眾人:“…………”
不是,我們正吃著呢,哪有陛下您這樣的?
賞不賞的其實是次要的,畢竟在座的這些哪個沒有得過賞。問題是……誰感在別人發言的時候吃東西?若是沒人說得讓陛下高興,豈不是一直吃不上了……
對面的將軍武官們心裡瘋狂飛過一排MMP——種地的事跟我們有啥子關系嘞!
而裴年鈺的臉色也迅速黑了下來,看向禦座上裴年晟的目光極為不善,那眼神中的怨念仿佛要溢出來了:
你要整那個憨批太傅我不反對,但是你的眼睛是沒看見樓夜鋒還跪在這裡麽,不趕緊吃完散夥想什麽呢!
老實說,裴年晟方才是真的忘了樓夜鋒的事了,在接收到他親愛的哥哥那親愛的眼神之後才發覺自己這命令下得著實欠妥了。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怎可把說出去的話再收回去,於是隻好當沒看見了。
殿中眾臣慢慢吞吞極為不舍地擱了筷子,開始絞盡腦汁地想怎麽說。沒有辦法,裡面的東西他們全然不識得,卻上他們從何處說起。
然而這殿裡的畢竟都是人精,個頂個的政治情商爆表。不認識沒關系,拍馬屁還不會麽。
於是自秦太傅以下,各文臣們開始口若懸河、口吐蓮花。內容無外乎是今年大豐收、百姓過得好、陛下勤政恤農、陛下清廉節儉、陛下政策好、陛下道路對、陛下帶領我們大靖向前發展……
吹捧之詞如同珠玉般一個接一個地滾了出來,隻盼著趕緊把陛下誇高興了好放他們繼續吃。
裴年鈺面無表情地看著殿中群臣拍馬屁,一向涵養極好的他頭一回在這種正式場合上感到了一絲焦躁不耐。他一句一句地數著群臣的馬屁詞,誰念的長了點,便被他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記了一筆。
而裴年晟看見他哥哥的臉色從青變黑直到現在的毫無波瀾,心中終於開始有點慌了。
於是裴年晟立刻開口叫停了他們的馬屁之詞,簡短地將剛才眾人毫無卵用的發言總結了一下之後,便叫上下一道菜了。
這宴席菜的順序都是裴年鈺定的,他自然知道下一道菜便是……
吉慶紅燒肉。
這所謂的吉慶紅燒肉,其實便是東坡肉的大靖版,雖然在他前世的世界裡兩個菜是有區別的,但是因著這個世界無有東坡之名,因而便取其紅紅火火的顏色,改名吉慶紅燒肉。
他設計的時候,依然是不多的分量,每人一個大塊,也只有一個大塊,盛在一個壇子中。
進饌的內侍再一次排著隊捧著木盤進來,每個盤中放著一捧大小的小壇子,壇子尚且蓋著蓋。然而等一一放到宴桌上,將蓋掀起之後,那紅燒肉的肉香瞬間飄滿了整個大殿。
眾人凝視著面前的小壇子,那壇子中的一塊肉被周遭的紅色醬汁包裹著,向外蒸騰著熱氣,肉塊在湯汁中搖搖欲墜,一眼便知軟爛至極。
且那深紅色的肉塊從上至下層次分明,最上面的皮質部分澄澈透亮,色如寶石。下面的肉塊肥瘦相間,層與層中的油汁緩緩地滲出,將軟糯豐腴四個字直接體現在了視覺之上。
他們何曾見過將這麽一塊單獨的肉能做得這般精致的做法?再加上接連不斷闖入鼻中的肉香,各種層次豐富分明的醬香外加三分鮮甜,單是看著便已覺得好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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