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軼也跟著微微一笑,手上將謝長亭死死地按在原地。
見微真人頓了一頓。他像是被人提醒才想起一般,自己心愛之徒此刻已不在人世:“趙識君罔顧道法,殘害同門。他所作所為,我已心中有數。”
剩余的七道劍影微微顫動,巋然不動地懸在當空。
“長亭之死,的確與你毫不相乾。”見微真人微微歎息,“若你將他屍首交還,我自然可饒你不死。”
謝長亭周身一僵,終於不再掙動。
極度的不安浮上他的心頭,包裹著冥冥之中的某個念頭,猶如一塊懸而不落的巨石,吊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時軼卻“嗤”地一下笑出來了。
“我沒有。”他耍無賴似的說。
“……”
“我留著一具屍首做什麽?留著給我供起來,免得他陰魂不散、到時候來報復我?”時軼面不改色,隨意道,“早扔山裡了,自己找去吧。”
見微真人:“……”
“——倒是你。”時軼忽然間話鋒一轉,“堂堂見微真人,非要他一具屍首做什麽?恐怕你們上善門裡,也沒什麽‘入土為安’的觀念吧。”
“人死可不能複生。趙著,你如此執著,非要一具‘屍首’做什麽?”
他刻意地咬重了“屍首”二字。
似乎已有多年,無人敢直呼見微真人真名,以至於見微愣了一愣,連執著玉劍的手都微微一松。
他的面色古怪地扭曲了一陣。片刻後,居然露出一個笑容來。
那神情謝長亭前所未見,與“見微真人”這四字毫不相稱。見微真人笑著開口:“看來你知道得不少。”
時軼:“看來你今日非殺我不可。”
“方才見你第一眼,我便覺得面熟,以至於心中居然驚懼了片刻,還以為是他死而複生。”見微真人道,“你似乎姓時名軼,卻生得像我一位故人——聞人鏡,你同他是什麽關系?”
他的話音似乎帶著一層怪異的質感,每個字都平靜無比,又都咬牙切齒。不消言語,恨意已盎然浮上他的眼底。好似這個名叫“聞人鏡”的人——他百年前的同門師兄,修真界人人傾慕的以身殉道、立地飛身的玄鑒真人——乃是天地之間,他畢生最為痛恨之人。
心中巨石轟然落地。
謝長亭愕然抬眼。
地宮中靜默一片。
“……你早知,他要殺你。”許久,他道。
時軼淡淡的“嗯”了一聲。
萬千思緒自腦海中飛掠而過。謝長亭終於明了,心中不安自何而來:這四年以來,每每自己前往師父府上通報門中事務,對方都對他所說之事心知肚明。
真人通天徹地,雖閉關府上,卻對上善門中一花一葉,皆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他如何不知趙聞竹暗中修行轉丹之術?如何不知趙識君心懷不軌、欲殺自己師弟?如何不知趙聞竹曲解自己話意?如何不知自己負傷應戰,便是死路一條?
趙識君痛哭流涕,向他坦白。
他卻始終神情淡然。
就好似……事情如此,他早便知道。
見微真人神情扭曲,死死攥著手中玉劍。他額角青筋凸起,厲聲重複道:“你究竟是何人?”
時軼眨了眨眼。他無所謂道:“你猜。”
“我未曾聽聞,我師兄曾有子嗣留於世間。”
“啊。”時軼想了想,“那你便當我是他陰魂不散唄。隨你怎麽想——”
他話音還未落下,余下的七道劍影猝然下落。
瞄向的卻不是地宮深處的他,而是連同他手中的玉劍本體一道,猛然刺入地宮四方的八鼎祭壇!
霎那間,一道悶雷炸響天際。電光明亮,幾乎要將天幕割作兩截。雷聲轟鳴,不絕於耳,好似整個天地都要毀於一旦。
時軼眼底神情凝重一瞬。
而謝長亭心中早已是一片冰冷。
“師父要渡劫。”他終於冷靜下來,輕聲道,“此刻困於地宮之內,屆時不須他親自動手,九重雷劫落下,自會令你我神魂俱滅。他一直在等的便是此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久等了,前段時間被抓進山裡隔離去了,,
明天后天都有更新~
——
第50章 付情真(九)
下雨了。
天際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用力撕開一道裂縫, 傾盆大雨瓢潑而下。人間已有數年未降臨過如此可怖的景象。驟雨將群玉峰模糊成了一副洇開的山水,電閃雷鳴間,一草一木都為之震顫。
山腳下緊挨著的凡人界中,家家戶戶大門緊閉, 孩童啼哭不絕於耳。
謝誅寰懷中抱著一個小童, 正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入城。忽然間, 天光乍亮,狂風暴雨倏然而至。
有人驚叫出聲,人群立刻四散奔逃。謝誅寰一手護著小童頭頂, 於混亂中躲到了一處屋簷下。
四周還擠著五六個避雨的人。他剛喘了口氣, 懷中的小童揚靈掀開他的衣袖,探頭探腦地看了看四周, 問道:“爺爺, 為何你要躲雨呢?”
“……”謝誅寰眼角一抽,“什麽爺爺,叫叔!”
“謝叔。”揚靈立刻改口道,“為何我們要躲雨呢?”
“你若是淋雨受了風寒,我們便不好趕路了。”
揚靈不解:“從前仙君帶我出門,都會在我身上施避雨術。哪怕雨落得再大, 回家時, 我連鞋底都不會被雨水沾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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