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動作一頓。
這麽顯眼?
他又轉念一想,若是小門處並非結界關口,蕭如珩也不必讓人守在此處。
沉吟片刻後,謝長亭再度提起無極,命它松開雲收神魂。離開束縛,那團霧氣似的東西便又慢慢鑽回了雲收體內。
方才他下的神魂散並不多,約莫一兩個時辰後,雲收便會醒來。
於是謝長亭彎下腰去,想將雲收抱起,卻被人擋了一下。
方才始終置身事外的時軼將雲收從他手下拖走,道:“我來吧。”
他拽著雲收雙臂,將其拖到了方才站立的地方,將他靠著牆擺成一個歪頭熟睡的姿勢。
謝長亭悄無聲息地從後面跟上來,從地上拾起一枚形狀尖銳的石子,在雲收流血的指尖處沾了些他的血,又放回地上。
時軼在一旁看著,忽然有些想笑:“往日怎不見你心眼如此多。”
謝長亭忍不住反駁:“你我相識不過一月,又怎知我往日如何?”
“沒。”時軼格外自然道,“誇你呢。”
“……”
雲起雲收私下似有不合。兩人將雲收擺成昏睡的模樣,若是雲起發現,就算聽雲收說自己遇襲,也只會以為他是給睡著尋了個借口。
做完這一切後,便又一前一後、鬼鬼祟祟地從小門進了佳味軒。
剛一踏入酒樓之內,便是一股撲鼻的血腥氣。謝長亭放出靈識來探,試得前方無人,方繼續前行。
樓中一片昏暗,原先整齊的桌椅此時正東倒西歪,缺胳膊斷腿者也不在少數,似乎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可越向裡走,謝長亭越本能地覺出不對。
佳味軒中雖一片狼藉,但似乎並沒有活人在其中。他想著,目光向上,在酒樓的二層看見了一隻垂落下來的手。
聯想起先前那兩位散修所說,蕭如珩斷定作案者會再回到案發處,以及雖堅固卻留有關口的結界,還令雲收這等不靠譜的人來看守……
“你留在一樓。”謝長亭傳音道。
時軼跟在他身後,腳步一頓:“什麽?”
“這應當是蕭如珩留下的圈套。”謝長亭道,“雖不知他為何要如此,但或許,片刻之後,便會有人回結界來,將你我甕中捉鱉。屆時,你留在下面……”
“吸引他們注意力?”
“是。”謝長亭道。
時軼:“……為什麽是我?”
“你比我顯眼。見了你,便不會覺得此處再有第二人了。”謝長亭很當然地傳音道,“若是見了我,只會覺得我一介煉氣修士,絕不敢孤身來此。”
他順著已少了三節的木階上了二樓,果然見到了三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時軼似乎是被他說服了,便留在一樓,又以靈氣遮蔽他氣息。
謝長亭輕手輕腳走至那三人前,蹲下身來,查看他們傷勢。
正如那道傳信的符紙所言,這些人的傷勢都在胸腹上,自上而下,被剖開一道大口,有一人甚至連髒器都落在了外面。
謝長亭沉默不語。
其實四年前,時軼夜闖上善門的那一天,他是在宗門內的。
那天他夜半驚醒,忽然聽得宗門內某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等他趕到時,他的四師弟趙聞竹正伏倒向前,身上、地上,四處都是淋漓的鮮血。
連外衣都不必除去,就能看見一道傷口自他前胸摜下,深得幾乎見骨。
——與眼下此人傷勢,形狀一模一樣。
謝長亭瞥了眼樓下的時軼,見他已挑了張完整的桌子,翹著腿坐下了,絲毫不在意二樓死者的情狀。
……真會是他嗎?
他收回目光,想了想,伸手去揭那死者面具。
只是輕輕一拽,先前無論如何也無法摘下的面具便落了下來,露出一張陌生的、女子的臉來。
謝長亭心中一動。
他心中浮現出幾個念頭來:第一,原來人死後,白日中也能揭下面具;第二,這秘境中是有女子的,只是似乎都被偽裝成了男子。
這張蒼白的、了無生氣的面孔謝長亭並不認得,或許是被誤卷入秘境的普通散修。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黑瞳似琉璃,可此時卻維持著死時的目眥欲裂,眼底滿是恐懼。
他無聲歎氣,伸出手去,輕輕替她合上雙眼。
再去看下一人,依舊是一模一樣的死狀、一模一樣的可怖神情。只是這回死去的是位男子。謝長亭目光落下,發現他正與身旁的女子十指緊緊相扣,也不知是出於瀕死的恐懼,亦或恰是有情人。
若是後者,等出了幻境,便尋了這兩人屍首,將其葬在一處吧。
謝長亭垂了垂眼,又看向這三人中的最後一人。
此人屍首被一大堆碎裂的木板壓在了下面,看不清傷勢。他走過去,捏住面具邊緣,用力一掀——
面具卻沒有挪動分毫。
反倒是他的手腕上,無聲無息地攀上了一隻手。
——那被剖開胸腹、本已死去的人此刻正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斷他腕骨。
“我早便知……”
低沉聲音自面具下傳來,與此同時,一道金色的繩索飛也似的自那人袖中躥了出來,瞬間便爬上謝長亭手臂,一左一右地,將他雙手與身體結結實實地捆在了一起。
捆妖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