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抬起眼來。
——四周數步遠之外,以玄鑒真人為首,數名修士圍成一圈,劍尖齊齊指向他,人人眼中皆是殺意。
他身上有著與方才一模一樣的數道傷口。而深陷於心魔的時軼昏睡於他腳邊,黑色紋路已漸漸爬滿他脖頸。
與此同時,手上正傳來陣陣暖意。
謝長亭垂下眼來。
燃著藍火、似劍非劍的妖骨正靜靜躺在他的手心裡。
“真人!”四周修士中有人開口道,“你看!那妖魔突然動了動,似乎是醒來了!”
又有人喝道:“不好!得趕緊殺了他!”
“不能讓妖魔再殘殺他人!”
“殺了他,就能得到玄鑒真人的傳承!!”
討伐之聲此起彼伏。人人慷慨激昂。
無極靜靜地躺在時軼身側。
謝長亭搖了搖頭。
他彎腰,一言不發地將無極撿起,又起身。
接著,反握住手中妖骨,當著在場眾人的面,徑直朝自己眉心處插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36章 一念間(九)
妖骨撞入眉心中, 卻沒有半分見血,而是逐漸與謝長亭的身體融為一處。
一瞬間有許多記憶湧入他腦海,卻又都一晃而過,看不真切, 隻來得及看清最後一副畫面:一雙女人的手緩緩撫過妖骨, 十指纖纖, 可指尖上卻滿是血跡。
隱約間,有人似乎在他耳畔開口:……活下來……
懷嘉,活下來……
謝長亭緩緩睜眼。
此時他已能清晰地感受到, 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種變化。
四周的每一個人都用畏懼的眼神望著他。
一時間, 竟沒有人敢上前。
每個人都從眼前的人身上感到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威壓之感。盡管他連面具都未揭下,但似乎只是被他那樣淡淡地瞥上一眼, 都會生出雙腿發軟的無力之感來。
就好像只要他一眨眼, 自己就會性命不保一般。
“我,我們……”
已經有人控制不住地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便不可收拾。人群中有人大叫起來,慌亂地朝後退去。他們中有人的劍上還沾著血,有人方才信誓旦旦要取對方性命。混亂中有人踩了他人的腳,幾人跌在一處,一時間嘰哇亂叫起來。
“別推我!”“跑什麽跑你們幾個!”“那是什麽妖怪?!”
再一抬眼, 白衣人已緩步向前, 停在了他們面前。
幾人齊齊噤聲,大氣不敢出地盯著他手中的劍。
最後也堅持了沒幾秒。劍尖一動, 他們就徹底亂了方寸。
其中一人大哭起來:“別殺我!”
另外一個則朝旋塵所在的方向爬去:“真人救命!!”
在此期間,旋塵真人始終立在原地, 冷眼旁觀著這場異變, 並沒有輕舉妄動。
一來, 妖骨被放入身體中後, 他也感到了那一股鋪天蓋地而來的巨大妖力。
二來,方才他親眼看見玄鑒真人神像將手中石劍變成妖骨。他試圖伸手去接,卻被神像擋開,珍而重之地放進了那白衣人的手心裡。
旋塵並不清楚對方身份。據雲收所說,正是此人殺死了他門中弟子趙聞竹,很可能便是玄鑒真人口中妖魔。
可若真是如此,真人神像又怎會親手將一截妖骨遞給他?
旋塵並未動作。雙方一時間劍拔弩張,僵持不下。
謝長亭沉默地站在原地。
無極上溫熱的觸感仍舊存在。他握著它時,依然覺得像是握著某人的手。
時軼的意識並未消亡。這個認知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心魔還沒來得及完全吞噬他。
也就是說,只要此刻將心魔斬殺,或許還來得及救回他。
而眼下……
謝長亭抬起眼來,朝四周掃了一圈。
被他看到的人卻嚇得紛紛後退。
此時他正置身一處神祠中。而不久之前,內識海中的他也站在一個一模一樣的地方。
——這裡竟然就是當年的那座祠堂。
心魔境種類繁多,但一般都會已心魔生成時的那段記憶作為背景。
時軼心魔似乎與無名境無關。他的心魔就誕生於這片流離谷中。
結果心魔境所生成的幻境恰巧與他們此時所在之處相同,操縱這一切的心魔乾脆將計就計,將自己偽裝成玄鑒真人殘魂,將整個心魔境偽裝成一片機緣秘境,來誘使眾人誅殺時軼。
而流離谷與百年前相比已大有不同。
唯一有所相似之處,便是這處祠堂了。
如果說心魔正藏身於這片心魔境中,那便隻可能是在祠堂中。
電光石火間,謝長亭心念轉動。
他劍尖一動,眼前人頓時驚呼出聲,緊緊閉上雙眼。
可下一刻,劍風卻從耳畔呼嘯而過。
長劍脫手而出,對準的卻是神台上的石像!
方才謝長亭就注意到了,這張神像與時軼記憶中的神像不同。
——它沒有臉!
而此處是時軼的心魔境。沒有臉的石像,或許正象征著自己沒來得及看到的、他最不願意回憶起的那一段過往!
“錚”的一聲,長劍直直將神像沒有臉的頭削了下來。
在場眾人皆是驚呼一聲。
他們分明看見,一陣黑煙倏地從中冒出,在半空中漸漸凝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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