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手上、身上,居然接連出現了四道傷口。
時軼一下怔在了原地。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謝長亭?你怎麽了?”
謝長亭卻是咬了咬牙,回過神來。
自己以靈識狀態,在他人內識海中的回憶裡受傷,必不可能是因為識海中物事。
——而是現世中出了變故!
此刻,秘境之中,恐怕正有人以劍傷他!
謝長亭頓時倍感不妙。莫非是從蕭如珩法陣斷開的那時就已出了變故?是有人來了?旋塵?
蕭如珩為何沒能阻止他?
可眼下自己正被困在這片識海之中,除非心魔解開,他根本無法從中脫身。
思緒紛亂間,他身上的傷處已愈來愈多。而時軼全然不知此刻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像是慌了神,急忙翻出丹藥往謝長亭口中塞去,卻又絲毫不見效。
回憶中的丹藥又怎能治好現世中的傷呢。
“謝長亭?謝長亭!”他抓著謝長亭肩膀,“你怎麽了?”
“無事……”謝長亭搖了搖頭,下一刻,手上又是一痛。
“你管這叫沒有事?!”時軼徹底手足無措起來,慌亂間,竟然以手去捂他身上的傷口,“你別這樣,你說你怎麽了啊?別這樣……”
鮮血自謝長亭指尖滴下,落在地上。
此時此刻,香爐中燃著的所有香忽然毫無征兆地一並熄滅了。
兩人一齊回過頭去。
時軼咬牙道:“這到底是——”
他的話音生生頓住。
謝長亭忍著身上深深淺淺傷口中傳來的痛楚,抬起眼來。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落在地上的鮮血,並沒有順著地勢朝低處流去,反倒是朝著神台上蜿蜒爬去。
下一刻……兩人都親眼看見,這石製的神像,忽然動了。
石製的玄鑒真人身形挪動,持劍的那隻手緩緩抬起。
在台下人震愕的目光中,石劍上泛起耀目的光芒來。接著,它形狀變換,變作了一樣似劍非劍,似骨非骨的東西。
有火焰自其上緩緩燃起,卻非橙或紅的尋常顏色,而是泛著一點淡淡的、柔和的藍。
火焰燃起的那一刻,謝長亭忽然覺得,自己周身的所有痛楚,全都消失不見了。
時軼的警告在他耳畔響起:“為何會有妖骨在此處?你別碰——”
可他仍然朝它伸出手去。
這一回,與他當初在幻境中的感覺全然不同。
就如同看見若水一般。從方才看見它的第一眼起,謝長亭就覺得,這是自己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請說:謝謝旋塵(。)
是的,我們長亭是毛茸茸,不給摸的那種
——
“天地本無心”句出自《參同契》譯文
——
第35章 一念間(八)
五指收攏, 妖骨安靜地被謝長亭握緊了手心裡。
燃燒的火焰並沒有絲毫灼傷他的手,反倒攀附其上,溫柔地與他融為一體。
“別……”
時軼阻止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一瞬間,謝長亭心中產生了某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世間萬事萬物都無聲無息, 就連他自己的心跳聲也好像不見了。
萬事俱往矣, 真空寂滅……是為成道之時。
謝長亭曾被困在化神境後期許久,始終難以突破。
同樣的情況也曾數次發生在他同門師兄弟上。比如他師兄,年少時在宗門中風光無限, 還曾因此為弟弟記恨。可到了某一天, 就如同走入了死路一般,修為猝不及防間止步不前, 再難精進。
用那些看得通透的人的話說, 你的修為,這一世到這裡,就到頭了。
人生死有命,修行亦是如此。
從前謝長亭一直很怕這樣一天的到來。邁入化神之前,他師從修真界第一人,修行之路向來暢通無阻。可在那之後, 便開始頻頻受阻, 似乎天道也要隱晦地告訴他,你的修為也已到頭了。
可就在方才, 他卻忽然間明悟,就如同困擾了許久的謎題消失不見, 前路豁然開朗。
就如同又有人告訴他說, 走下去吧。
你的路還有那麽長。
一點難以自抑的小小喜悅從他心底迸發出來。
謝長亭垂著眼, 忽然間笑了。
而此時此刻, 時軼站在一旁,伸出去阻攔對方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著謝長亭周身白衣被鮮血浸染,止不住地朝地上落去,可他本人卻像失去痛覺一般,只是那樣站在原地。
而在他的手握上妖骨的那一刻,藍色的火焰倏然暴漲,幾乎將他周身包圍。
時軼被妖火隔在了一旁,想要再伸手時,卻清晰地感到指尖上傳來刺痛的感覺。被他碰過的火焰也躍起一團,又“劈啪”一下落了回去,像一朵濺起的浪花。
它在警告他,離它的主人遠一些。
時軼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看他鮮血滿身又無動於衷,看他望著手中妖骨,輕輕一笑,有那麽一刹那,竟然覺得他此時也應當高高坐上那神台。
一個念頭很突然地浮現在他腦海中:他和我並不像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又或者說,這樣的念頭並不突然。事實上,在他那天走下玉階,看清對方面孔的第一眼,這個念頭就無比清楚地出現在過他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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