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蕭如珩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不僅是不愛笑而已。
那時,無極徑直插入趙聞竹心口,他曾見謝長亭雙手顫抖。
有那麽一瞬間,蕭如珩以為他是要哭了。
可等謝長亭再回過頭來時,他卻發現,對方面上連半分哀愁都不曾留下。而那雙看他師弟屍首的眼仿佛是在說——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如此溫柔,如此決絕,又是如此無情。
良久,蕭如珩長歎一聲:“我送你去吧。”
他彎下腰去,揪起時軼衣袖,將他一隻手搭在謝長亭手上。
“喂……”背後傳來謝誅寰已經努力壓抑過了、但依舊極度不滿的聲音。
謝長亭接過時軼右手,猶豫了一下,攥緊他五指。
“起陣吧。”他合眼道。
僅僅是數息過後,謝長亭便覺出自己靈識仿佛是在被抽離身體,而被法陣中的某股力量攥起,投向另一處境地。
一陣天旋地轉。待到周圍再度靜下來時,他才緩緩睜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條長長的白玉石階上。
白玉石階……
謝長亭抬起頭來,一瞬間,有些被四周的景象晃了眼。
亭台樓閣,瓊樓玉宇,銀花滿樹,此景人間絕無。
這裡竟是幻象中的無名境!
難怪他會覺得這條長階眼熟,大約是那天騎著巡天飛過時瞥見了。
可時軼的心魔,與這無名境有何關聯?
他本人靈識此刻又身在何處?
日頭高懸當空,將玉階曬得暖洋洋的。謝長亭看了看這條望不到頭的長階,剛要起身——
“唰”。
他動作一停。
“慢著。”
脖頸貼上一陣冰涼的觸感。
謝長亭低下頭去,在自己頸前看見了一把熟悉的劍。
與此同時,一道溫熱的氣息從他背後貼了上來,低低在他身後發問:“你是何人?”
謝長亭:“……?”
不待他開口回答,來人已慢慢下了台階,自行轉到了他身前。
兩人皆是一愣。
謝長亭看著眼前和時軼生著一模一樣面孔的少年。
少年時軼與後來的他似乎在相貌上毫無差別。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雙獨屬於少年人的眼瞳,淺淺折出一片琉璃天光,清澈又明亮,像是藏不住主人半分的情緒。
於是謝長亭眼睜睜看著他怔了怔,神情由警惕、詫異,慢慢轉向放松,最後泛起一點幾不可見地居心不良來。
看清對方的一瞬,時軼明顯是愣了一下,隨即便將劍收了回去。
接著,伸出手來,試探性地在謝長亭臉側碰了碰。
他毫不避諱道:“你真好看。”
謝長亭:“…………”
他險些從玉階上摔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唉呀,果然還是年下(。)
長大後見面摸劍,小時候是直接摸臉的
所以說長大後還是很懂分寸了(指指點點
——
順便,雖然長亭現在看到的是少年時的時軼,但是不存在時間線交錯的問題,也就是說他們現在仍處在當下的時空中,只是時軼現在的心智困在少年時了,而不是時軼在過去就認識他
——
第29章 一念間(二)
見他臉色稍變, 時軼嘴角一彎,收回手去。
謝長亭目光追著他的動作。眼下他身在對方的內識海中,所見所聞與其全然相同。既然出現在此地的是少年時軼,那他本人很可能便被心魔困在了過去的回憶中。
他剛要開口, 卻發現時軼正言笑晏晏地瞧著自己。
接著, 打了個響指。
一道繩索憑空出現, 飛快繞過謝長亭左右手腕,又用力一收,將他雙手牢牢束在身後。
謝長亭皺眉:“你……”
時軼一腳踩在他身旁的玉階上, 手中把玩著結繩的另一端。他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謝長亭身上:“抓到了。”
“……”
謝長亭不抱希望地掙動了一下。
果然, 繩索沒有半分松動。
內識海中萬事萬物皆隨主人心意而動。而眼前的少年,作為識海的主人, 自然能夠從心所欲、肆意而為。
也正因如此, 在被綁住雙手後,謝長亭也並未動用靈力掙脫。一般而言,內識海中存在的意識都會分外排斥外來者,沒被喊打喊殺都已算得上好了。
他此刻要做的,不應是掙扎,而要取得眼前這個對自己全然陌生的少年的信任。
唯有如此, 或許才能將時軼從心魔中喚醒。
而忤逆對方意志, 不僅無法將對方拉出心魔,整個內識海反倒可能因為主人心情驟變而動蕩。
屆時, 不僅時軼將沉淪於心魔,他也很可能為對方魔念反噬, 迷失在這片無形之海中。
但好在少年時軼比起後來的他看上去要好對付許多。至少眼下, 他心裡在想些什麽, 都一清二楚地寫在臉上。
“你叫什麽?”他盯著謝長亭雙眼, 問。
“謝長亭。”
“長亭?”時軼卻道,“誰給你起的名啊,也太不吉利了些罷。同你一點也不相配。”
謝長亭沒應聲,等著他問下一個問題。
等了半天,卻只等來對方不滿的神情:“你就不問問我叫什麽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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