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望向他臉上漆黑紋路,卻是心神恍惚,忽然想起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同樣一個、那樣冷的風雪夜。
他衣衫襤褸,又餓又乏,最後倒在一座石橋下。
再醒來時,已躺在溫暖的床榻中,身上蓋著厚實的棉被,房內還燃著爐火。
“兄長,他醒了!”
驚喜聲自耳畔傳來。他費力地睜開雙眼,看見一個年紀比自己稍大的少年。
是了,趙聞竹是年長於他的,只是後於他拜入真人門下,平日裡才稱他為師兄。
見他醒來,少年急急忙忙衝到爐火面前,往裡丟了幾塊木柴,誰料險些被絆倒、栽進爐火之中。
“趙聞竹,你怎麽這麽笨呢。”另一個聲音在房中響起。他抬起眼來,便望見了那一個手捧書卷、兀自立在窗邊的白衣少年。
少年信手一彈,一道靈光躍入爐中。霎那間爐火大盛,映亮他的面龐,映亮他從今往後整整十六年的人生。
謝長亭撫著無極劍柄,看向地上不住掙扎、面容扭曲的趙聞竹。
他想,我們又是如何走到今日這般地步的呢?
“我並不恨你。”
許久後,謝長亭終於開口。
“我不曾恨過你,亦不曾恨過你兄長。”他幾乎是柔聲道。
趙聞竹渾身一震,難以置信般看向他。
而謝長亭此時已不再看他,垂下眼去,兀自握住無極劍柄。
他臉上暈染著某種異樣的情緒,似哀非哀,似憐非憐。
與其說是悲痛,更像是……悲哀。
“只是覺得……厭惡至極而已。”
“噗嗤”一聲。
無極被他自趙聞竹心口處用力抽出。
趙聞竹隻覺得心口一涼,接著,血花飛濺,落在他自己臉上,也落在無極劍身上。
他眼底終於充滿了恐懼之色,然而為時已太遲。
謝長亭立在原地,看他曾經親如手足的師弟雙眼慢慢合上,看他面色慘白、聲息斷絕後,才轉過視線,看向自己手中長劍。
許久,拾起一截衣擺,慢慢拭過它身上血汙。
他擦得很慢、很細,於這靜默無聲之中,一滴血也未留下。
也一滴淚都不曾流過。
直到劍身重歸於程亮,謝長亭才放開衣擺。
周圍靜悄悄的。扶鶴似乎還活著,但暈過去了。謝誅寰大睜著眼,嘴裡塞著布條,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而蕭如珩神情震動地望著他,似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回過頭去,剛要說些什麽,卻最終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漆黑又深邃的眼。
時軼站在他身後幾步處,不聲不響地看著他,已看了不知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3.29的更新
從今天開始盡量晚上9-12點之間更新,如果晚了or不更會請假的!
愛你們w
——
第28章 一念間(一)
“他還沒醒。”
蕭如珩一腳跨過趙聞竹屍首, 過去查看扶鶴傷勢,又替謝誅寰松了綁,留下謝長亭在原地,和面上沒什麽表情的時軼對視著。
謝誅寰甫一重歸自由, 立刻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站起, 就要朝謝長亭奔去:“懷……”
話音卻在嘴裡卡了殼。
他眼睜睜看著謝長亭將無極插回劍鞘, 上前兩步,又猶豫了一下,最終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方才還沾過血的手指, 在時軼的臉上戳了一下。
謝誅寰:“……”
謝誅寰:“?”
碰巧一旁的蕭如珩給扶鶴服過藥, 見狀,起身湊了過來, 低聲過來:“這位……神醫。”
原先是想叫“道友”的, 旋即想起對方十分厭惡修士,又改了口。
謝誅寰回頭一看,這不是先前一繩子不由分說將他綁了的那位麽?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有事?”
“聽聞你是懷……”蕭如珩一時間竟不知如何稱呼謝長亭。
謝誅寰面色不善:“我是他舅舅,怎麽了?”
“無事。”蕭如珩道,“就是有幾分好奇——他可是神醫嫡親的侄子?”
謝誅寰:“你這是什麽意思?他不是我長姐生的,難道還能是你生的?”
蕭如珩:“……”
謝誅寰:“我說, 你是蕭如珩, 蕭宗主吧?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那臭繩子將我捆去是什麽意思?還口口聲聲我是妖?啊?哪隻眼睛看見我是妖了?我祖宗八輩往上哪個不是人了?”
蕭如珩:“……”
謝長亭的舅舅怎麽是這個脾性。和他本人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清了清嗓子,壓去面上尷尬, 正色道:“神醫,我正要同你說起此事——先前你身上被人下了追蹤術, 可是謝長亭留下的?”
“問這個做什麽?”謝誅寰狐疑道。
頓了頓, 語氣又忽然松和下來:“多半是是他吧。這孩子, 就知道瞎操心, 也不好生照顧自己……”
“……”蕭如珩揉了下眉心,“那,他父母是哪門哪派……?”
謝誅寰聞言,一下頓悟:“怎麽,你不止懷疑我,你還懷疑起我們懷嘉來了?當真是笑話!我告訴你,他父母都是凡人,絕無可能!”
蕭如珩一愣,凡人?
他細細回憶了一番,終於憶起,當初見微真人帶回門中的孩子,對外所說的身份的確是“京城中來,身世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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