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時軼想了想,“可他不是很喜歡你麽?”
“嗯?”
“喜歡你,就想同你待在一處。”時軼道,“這於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喜事了。”
謝長亭沉默片刻。
他仍是道:“既然不得躋身仙途,他也理應做個無憂無慮的凡人孩童。”
揚靈是,師弟是,師兄也是。
自心魔境離開後,謝長亭便時時會想,倘若自己當年沒有頒布那條“不得妄議同門”的規矩,沒有在誤傷師兄後夜半登門。
若是沒有那些自作多情,是否就不會落到這樣同門反目的下場中呢。
離開揚靈所住之處後,謝長亭發現謝誅寰正遣人收拾院子,弄得四處都亂糟糟的。長生堂中打下手的幾個人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麽突然地離開生活了十來年的地方,都有些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
見他過來,謝誅寰急匆匆地朝他走來。
他神情仍有不舍:“你當真想好了?”
謝長亭點頭。
謝誅寰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用有些粗糙的五指抓著謝長亭的手,頓了又頓,最後道:“……萬望珍重。”
從前在凡間時,但凡家中人要出門遠行,都會同他說,懷嘉,我明日要去一個如何如何的地方,多少日後便回來了。
畢竟凡人的一生很短,走出千裡,便要花去數年。
可如今境遇已大不相同。此番一別,誰也不知往後要去向何方,往後再見,便僅僅能靠“緣”這一字。
時軼則早早地在長生堂門口等著,顯然對這樣的悲歡離合沒有半點興趣。等謝長亭同謝誅寰道別,走過來時,他問:“你打算做何裝扮?”
自心魔境中離開後,憑借那根從玄鑒真人手中拿到的妖骨,謝長亭周身的修為已全然恢復到了受傷前的水平。如若說些流離谷中真有要出世的大機緣,恐怕說的就是它了。
不過在修為恢復之後,秉持著那套“什麽樣身份的人便穿怎樣的衣裳”的理念,他死活也不肯再碰那套羅琦長裙。
在徹底離開長生堂前,謝長亭向謝誅寰借了一面鏡子,準備給自己造一副新的易容。
等他朝鏡中看去,發現身後的時軼也正一眨不眨地望著鏡中的他,一臉毫不遮掩的好奇之色。
半晌,時軼開口道:“你平日裡都不照鏡子的麽?”
謝長亭不知他忽然間問這個做什麽:“不。”
“難怪你沒有半點發覺。”
“?”
時軼松開抱在身前的手。他湊近了一點,盯著鏡中謝長亭的臉:“你的樣貌……和我一個月前第一次見到你時,似乎不太一樣了。”
謝長亭一愣:“什麽?”
他依言朝鏡中看去,可始終難以看出自己的樣貌到底有何處不同。
時軼仍舊在一旁細細地端詳著他。
往日裡謝長亭拿著劍時,即便旁人會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相貌,也很快便會被他眼中神情與手中青峰的冷意所震懾,從而忘卻對方長著這樣好看的一張臉。
現在不拿劍了,再細細看來時,便會覺得美則美矣。
可看得久了,卻顯得有幾分怪異。
倒不是看多了便不好看……
只是。時軼心想。
只是,我第一次見他時,有覺得他好看到“此般地步”麽?
不。
絕沒有。
他第一次見對方時,開口便是一句“美人”,也不過是油嘴滑舌地誇讚對方兩句。
其實從謝長亭在靈虛洞中蘇醒的那一日起,時軼便注意到了一件他本人絕不會注意到的事。
他的相貌。
不,說是“周身的氣質”更為得當。
謝長亭的相貌與氣質,在這短短的數日之內,似乎……發生了某種細微的、常人極難覺察的變化。
尤其是在離開心魔境後,變得尤為明顯。
一種令他與從前判若兩人的變化。
不過再開口時,仍能覺出他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是你多心。”
謝長亭動了動手,給自己換上了一副嶄新的面孔。
可轉過頭去,時軼卻評價道:“若我是與你相熟的人,我一眼便會覺得你像謝長亭。”
“……”謝長亭,“是嗎?”
他平日裡一心修道,對於相貌這等身外之事向來不怎麽關注。
“但又能明顯看出,你與謝長亭並不是同一人。”時軼若有所思,“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若是你想弄清你師門中的人到底在做些什麽,不妨就用著這樣一張相貌。”
“這樣一來,隻消你出現在人群中,他們便自然會來接近你。”
謝長亭倒並未想到這一出,但也未再改動自己當下的樣貌。他將銅鏡留在了原處,又一直等了足足三個時辰。待到目送著謝誅寰帶著揚靈等人自長生堂中離去,他才終於有了要離開的意思。
在此期間,時軼去後院中將巡天帶了出來。小馬一連七日都未見過主人,反倒只能同那位與它相看兩厭的時軼日日相見,脾氣愈發暴躁,恨不得將長生堂的後院拆個乾淨。
一見了謝長亭,巡天就顛顛地跑了過來,貼著他又是親又是蹭,弄得謝長亭止不住地笑了。
不知為何,即便他此刻做了偽裝,巡天依舊一眼便認出了他。
這般想著,謝長亭又不由得記起,自他記事起,就總討各類小動物喜歡這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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