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放我離開此處,”謝長亭固執道,“我是死是活,便與你再無乾系。”
言下之意,那一劍之仇,就此一筆勾銷。
時軼站著,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聞言,靜了一靜,而後粲然一笑——
“不行。”
他再度躬身下來,明晃晃地將無極抱在胸前,似是威脅。
“你愈是想死,我愈不會如了你的意。”
謝長亭咬了咬牙。
“是。”他語氣不善,“左右我現在是你的階下囚,可盡由你戲弄擺布。”
時軼仍是笑:“什麽囚不囚的,別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嘛。”
他話鋒一轉:“你也知道,我們無名宗立宗之道,便是‘緣’這一字。”
“……”
謝長亭忽然間心生不妙。
修真界仙門大家都有自己獨特的傳道之法。如上善門,每三年都將於人間舉行試煉大會,凡人可盡將自家七至十四歲幼童送來,通過試煉者便會被收為弟子,從此得以通曉仙門道法。
至於無名宗的“緣”,是說……他們傳承道法,僅憑機緣。
說白了便是“收弟子時,隨機在路邊撿人”。
如此隨機了百余年,宗門上下無一人飛升,全都死翹翹了。更有甚者早早地出門雲遊,遊著遊著,幾十年不見蹤影。用無名宗弟子時軼本人的話來講,“大概是死外邊了”。
宗門凋敝到連應戰時,都湊不出兩個完整的弟子來。
果不其然,時軼的下一句話便是:“我看長亭道友你就很有緣分,若是能留在我宗,說不定還能覓得一線出路。”
謝長亭冷眼瞧著他。
想看他能把自己一個修為全無的人講出什麽花來。
萬萬沒想到,對方竟還留著後話:“不過可惜,眼下我們宗門裡沒位置了。你也知道,我師叔師父雲遊在外,至於師兄師姐,一個經商,一個念書,還有一個回家養豬去了。我呢,又答應了時九要收她當關門弟子,也不能再收你為徒。眼下看來,似乎只有一條路可走,你看你——”
說著,還裝模作樣地頓了一頓,思忖片刻。
“——不如做時九她師娘,如何?”
謝長亭:“……”
謝長亭:“?”
懸濟宗主馮文聖拖著“病體”,三步一瘸、兩步一拐,來到無名境時,時軼正揣著手在後山的靈虛洞外晃蕩。
馮文聖開口便是怨聲連天:“我道是你病了,好端端地把我弄來你這勞什子地方作什麽?是,你借我宗門地盤打架,自己早早開溜,躲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倒是落了個清淨,我呢?上善門那幫死劍修圍在我宗門口半個月了!一天天念叨著讓我交出你的下落,交出他家弟子的屍體,把我宗門裡的小孩個個嚇得不敢下山——我心道奇了怪了,你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時軼滿面笑意地聽他念完這一通,才開口道:“說完了麽?”
馮文聖:“?”
馮文聖警惕地打量著他:“說完了——你又在盤算什麽鬼點子呢?”
“無事。”時軼朝靈虛洞方向瞥了一眼,“一會進去了,就安靜些。”
馮文聖一愣:“這裡面有人?可我……”
他原本想說“可我沒覺察到靈力啊”,畢竟他馮文聖雖修的是三千大道裡不那麽起眼的藥道,卻也算是修為不淺。如今無名宗人丁凋敝,時軼總不可能從哪裡挖來一個比自己修為還高、能夠掩蓋自身靈力的弟子吧。
可馮文聖此人心思活絡,轉念一想,頓時心下明了:“這,你你,這裡面是……”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你當真把趙著那徒弟的屍首帶回來,自己收著了?”
趙著便是見微真人本名。
時軼一陣莫名:“?”
見他不語,馮文聖又是臉色一變,痛心疾首道:“你說你這人怎麽這麽缺德呢?外面都傳遍了,說那謝長亭對他師兄愛而不得,最後為了替他師兄擋劍,被你一劍穿心、身死當場!我說時軼啊,寧拆十樁廟,不毀一樁親——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時軼:“……”
他神情複雜地望著馮文聖:“再說一遍,愛什麽?”
“愛而不得!”馮文聖大聲重複道。
“……”時軼一臉匪夷所思,“我怎麽不覺得他倆之間,有那什麽,愛而不得呢?”
“得了吧你!”馮文聖鄙夷,“年輕人的事你懂什麽——哎我說,你當真把人家屍首帶回來了?這都半個月了,你該不會用靈力保著人家肉身不腐吧?怎麽的,你是要開個屍體展覽……”
轟的一聲響起。
時軼放下手去。靈虛洞洞門正自行向一側緩緩旋開。
“自己去看。”他說。
馮文聖滿臉嫌棄地看他一眼,卻也隻得轉身,輕手輕腳地往洞裡走去,仿佛步子重了,能把裡面的人嚇得屍變一般。
他前腳剛進,後腳便怪叫一聲,使出畢生絕技,閃轉騰挪,瞬間便出了洞外。
馮文聖嚇得不輕,氣喘籲籲道:“活、活的?!”
他有些難以置信:“你沒傷他?不是說他被你一劍穿心了麽?”
“穿是穿了。”
“那他怎還活著?”馮文聖不信,“你那無極不是最愛啖人生魂?”
“原先是死了。”時軼面無表情道,“方才被我氣了兩句,又活了。這會還氣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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