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袖中找出一枚九還丹來——先前翻找時找見了剩余的,便順手放進了袖中,沒想到此刻恰巧派上用場。
此時已天黑,謝長亭索性直接掀了時軼面具,將九還丹塞入他口中。
僅僅是轉瞬之間,方才還同蕭如珩唇槍舌劍的人此時已緊閉雙目,臉色蒼白,神情痛苦。
蕭如珩見他神色不似作偽,態度也跟著松緩下來:“他這是怎麽了?”
謝長亭盯著時軼眉頭緊蹙的臉。
“似乎是舊傷複發。”他說。
“舊傷複發?”蕭如珩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說他背上的傷?”
謝長亭抓住他的話頭:“宗主可知那些傷是怎麽來的?”
“這個……”蕭如珩卻犯了難,“我也不知。只知道我認識他時,他身上就帶著這些傷了。”
謝長亭心念一動,追問道:“那宗主是何時認得他的?四年前麽?”
“四年前?”蕭如珩卻是大笑,“四十年前罷!那時我還是個毛頭小子,遇上一場棘手麻煩,險些丟了性命,多虧他路過時救了我。結果為了還當年恩情,拜他所賜,這些年我麻煩多了不少……”
他的話音漸漸止住,目光落在謝長亭扶著人的手上,敏銳地發覺,對方似乎有些……手抖。
“……桑道友。”蕭如珩道。
“你該不會剛同他相識不久吧?”
謝長亭默了默,說:“是。”
“你年歲幾何?”
“……二十四。”
“這麽小?!”蕭如珩語氣頓時有些稀奇,“我還當你同他是舊識呢。”
又笑起來:“既然你年紀如此小,我便叫你懷嘉可好?”
謝長亭點頭。
蕭如珩神情放松,似乎並不憂心時軼死活:“從我認識他起,他背上的傷便時常複發,只是不曾如今日這般忽然暈過去罷。不過或許也與他如今修為有關?畢竟四十年前他還在大乘中呢。我也有好幾年未見過他了,不知他如今修為幾何了。總而言之……怎麽了?”
謝長亭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原地,甚至連呼吸都止住了幾瞬。
他甚至花了一會,才找會自己的聲音:“‘還在大乘中’是什麽意思?”
“啊。”蕭如珩想了想,“同你說說當也無妨。”
“時軼這個人麽,從我認得他起,他似乎便一直在尋找壓製修為的方法。至於找到,我也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總之他應當是成功了,畢竟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徹頭徹尾地在化神境中。”
他似乎是見時軼喚對方“夫人”,認定兩人關系匪淺,說上兩句也無傷大雅,便這麽輕描淡寫地將時軼的“秘密”抖了出來。
“……”
謝長亭腦海中一片混亂。
他先是想起時軼遞給他師父那封語氣狂妄的拜帖,又想起時軼“請教”他師叔如何壓製修為,想起自己問他修為幾何、卻被反問說的是何時。
想起對方懶散說自己對機緣絲毫不感興趣,想起……滔天劍陣中那穿心而過的一劍。
他當那一言一行皆是玩笑,當對方年少輕狂。
卻不曾想過,這些荒唐言語,竟都出自一片真心實意。
這些話從蕭如珩口中說出來,教他不得不信。
蕭如珩卻是笑起來:“覺得詫異麽?倒也正常。畢竟我剛知道此事時也覺得他腦子不太正常。這天下大道三千,又怎會有人偏要逆天而行呢?”
頓了頓,又說:“不過等認識的久了,就又不覺得奇怪了。因為你慢慢就會發現,他還能乾出更離奇的事來。”
許久,謝長亭才從如麻的思緒中脫身出來:“他為何要壓製自己修為?”
“誰知道呢,許是腦子不太正常吧。”蕭如珩聳了聳肩。
謝長亭也這麽覺得。
他這些年一心問道、但求飛升,實在不能理解這普天之下,怎會還有人要將自己辛苦悟來的修為生生壓回去。
可按蕭如珩所說,四十年前時軼修為本在大乘。然而近百年來仙門式微,數年前更是有好幾位大乘期尊者先後隕落,僅剩他師父一人尚在。若他那時真在大乘,這天下人又怎會未聽說過他時軼名聲呢?又怎會真讓他假扮成化神境修士,人人聲討、得而誅之?
想了又想,謝長亭問:“那被壓製的修為,還能再回到他身上麽?”
蕭如珩:“此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他醒了,你問他便是了——啊呀,對了,可別說是我說的啊。”
到了這時,他才生出一點隨口抖落對方過往的心虛來。
頓了頓,蕭如珩又說:“說到這個,他何時能醒?”
兩人一齊看向雙眼緊閉、昏迷不醒的時軼。
“蕭宗主。”謝長亭開口道,“先前你使捆妖索時,說你早知妖魔恐怕不止一人……是什麽意思?”
“這個啊。”蕭如珩道,“是因為昨夜死的不止那三人,還有一人斃命於荒野處。那人身上的傷於方才那三人不同,我又想起玄鑒真人隻說秘境中多出一人、‘找出妖來’,卻未提過妖究竟有幾隻。我便猜測,或許它並不止一隻,於是在佳味軒中設局,不料卻誤打誤撞地抓到了你。”
謝長亭默了默。
“那宗主,”他繼續道,“你可知這境中的‘魔障’?”
“魔障?”蕭如珩卻愣了一下,顯然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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