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點頭。
等身形再度落到了對方後面,他才不動聲色地出了口氣。
從前總有些不待見趙識君的人,在背後編排他“生性多疑”。那時他不愛聽這樣的話,總是當耳旁風過去了。可如今看來,對方的的確確仍在懷疑他。
若是他走習慣了以往的路,徑直朝另一條道行去,對方便會輕易看出他與上善門實則關系匪淺。
趙識君很快便領著他走上了另一條路。上善門共有一處正門,十三處偏門。他們所走的這處通向一處偏門,門後是內門弟子所居之處。
見微真人座下總共便只有三名弟子。與門中其余長老相比,他潛心修行,對於傳道授業一事並不看重。趙識君與趙聞竹與其說是他的弟子,倒不如說只是掛了一個“真人之徒”的名號。
歸根到底,真正跟在他身旁修行的,似乎只有謝長亭一人。見微對其青睞如何,可見一斑。
三人為同門,自然便住在同一宮中。雪夜事發後,趙聞竹離開,宮中只剩謝長亭與趙識君兩人。謝長亭“身死”之後,曾經熱鬧非凡的宮中便只剩最後一個人了。
明明過去數日,可再度走上這條自己無數次走過的路上,卻像是時去經年。
不過今日,偏門處的情形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
一般而言,只要身旁帶著出入令牌,便不會觸發禁製,因而在各處偏門,平日裡並不會有弟子看守。
然而眼下,遠遠望去,謝長亭便能瞧見有兩名弟子立在偏門之前。
趙識君自然也看見了。他停住腳步,思索片刻後,將自己原先佩戴的面具遞給謝長亭:“你先戴上這個。”
謝長亭卻搖頭。
他拿出自己的面具戴上。
“……”
趙識君收回手去,有幾分訕訕。
果然,此人仍對他懷有敵意。
兩人一同走向偏門。果不其然,被那兩名守門的外門弟子攔下了:“什麽人?”
趙識君:“是我。”
不待亮出玉令,那兩人立刻便認出了他,立刻恭敬行禮道:“識君師兄!”
“我近日外出,不知門中發生何事。為何你二人要守在此處?”
其中一名弟子聞言,有幾分猶豫地瞥了謝長亭一眼:“師兄,這位是……?”
趙識君像是忽然間也想到了什麽。他退開幾步,示意那名弟子同他過來。兩人走到一旁,那弟子說了幾句什麽,謝長亭等在一旁,清晰地看見趙識君的臉色變得煞白無比。
……為何他會露出這般神情?
門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很快趙識君便同那名弟子回來了。兩人並未多言,趙識君臉色仍有幾分難看,將隨身玉令放在門上凹槽處。
偏門很快徐徐旋開,放兩人入上善門中。
時至晚間,路上空無一人。趙識君很快便收拾好了神情,他向謝長亭指道:“那裡便是我與師弟所住之處。”
他領著謝長亭,推開院門。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趴在院中的石桌上。聽到動靜,他立刻起身,向來人處張望:“誰……仙、仙君?”
似乎是太久未見到趙識君,對方還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正是趙識君院中道童搖光。
趙識君“嗯”了一聲。
仙君不僅忽然回府,身旁還跟著一個並非門中弟子、自己亦從未見過的人。搖光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麽,卻忽然被趙識君冷冷地看了一眼。
他心有所悟,立刻閉了嘴,改口道:“仙、仙君,我去備茶。”
搖光匆匆離開後,趙識君才再度開口。他向另一片住處看了一眼,道:“那邊便是我師弟所住之處。這時他應當在房中看書,你……”
謝長亭:“我這就過去。”
趙識君果然道:“不必,你在此等候片刻,我去請他過來便是。若是在路上撞見旁人,恐怕解釋不清。”
謝長亭停頓了一會,像是權衡。
片刻後,他道:“好。”
謝長亭在院中涼亭歇下,摘下了那副面具。不一會,搖光便端著茶盞過來了。小道童終究不比主人更能掩飾,等看見他的樣貌,面上一驚,險些打翻了茶盞。
謝長亭在心中歎了口氣。
他伸手,扶了對方一下。
搖光立刻緊張起來:“對、對不起,我平日裡沒、沒怎麽見過客人……”
“無事。”謝長亭向他溫聲道,“你小心些,莫要燙著手了。”
搖光愣了一下。他垂下眼去,點了點頭,又將茶盞擺在謝長亭面前:“客、客人請用。”
謝長亭卻並沒有急著端起茶盞。
他朝一旁自己原先所住之處望去,一時有些出神。過了片刻,余光瞥見搖光仍立在自己身旁,咬著嘴唇,似乎有什麽話想說。
便又收回目光來,端起桌上茶盞。
搖光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接著,他目光落在謝長亭手中茶杯上,好幾次欲言又止。
謝長亭垂了垂眼,隻當作是沒看見。
右手端起茶盞,略略傾斜,食指便悄無聲息地沒入茶盞之中。一點藍光在杯壁之後亮起,又飛快地沉入茶水之中。
搖光沒有半分覺察。他囁嚅著嘴唇,似乎仍在猶豫是否要將心中的話說出口。
而謝長亭已然慢慢將那盞茶飲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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