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是趙識君。”趙識君道,“是長亭的同門師兄。”
“……啊。”
“若是你想見他,我可以帶你前去。”趙識君又說,“我師弟平日裡不見外人。上善門禁製重重,若是有人擅闖,恐怕會被守衛扣下。”
謝長亭面上不動聲色。趙識君似乎拿定主意要欺騙他。
“你為何要幫我?”他問。
趙識君笑笑,說得輕巧:“舉手之勞而已。”
“可你並不知道我是誰。”謝長亭又道。
趙識君毫不在意道:“無妨。”
“無妨?”謝長亭看向他的眼睛,不知為何,對方似乎有些畏懼與他目光相接,剛一觸碰,便立刻轉開了眼,“即便是我曾經殺了你的胞弟,也無妨麽?”
他語出驚人。趙識君則完全僵在了原地:“……你說什麽?”
“我見過你,趙識君。”謝長亭道,他轉身,繼續向巷尾中走去,“在心魔境中。不過那時並未見過你眉目。若是見過,方才知道是你,我就該早早避開。”
這回趙識君終於停在原地,不再動了。
謝長亭本以為他會再追上來,用落雪脅迫自己與他一同離開。卻不料身後人久久都未動作。他不得不自己停了下來,轉頭:“我已經告訴你我是誰了。你為何不替你胞弟復仇?”
趙識君垂著頭。許久,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弟弟,他……”他的話音中透出幾分痛苦來,“他是咎由自取。”
謝長亭身形一頓。
“我先前已查驗過他屍首,的確發現了走火入魔的跡象。後來才知,並非是真人為他重塑金丹,而是他欺上瞞下,擅用轉丹禁術,以致在幻境中為魔念所染……”趙識君歎息道,“如今想來,恐怕是錯怪了你。境主並非玄鑒真人,而是一隻心魔,他口中的‘妖魔’恐怕正是他自己。我師叔他們卻錯將你認作妖魔,所幸並未釀成大錯……”
對方主動替自己開脫起來,謝長亭心中卻愈發起疑。
他將妖骨插入眉心時,在場的可不止一人。上善門中自然有人看見。所幸境主乃是謊話連篇的心魔,就連他自己也並未料到,在心魔境這等幻境中拿到了的妖骨,竟然當真會在現世之中回到他的身體中。如此想來,上善門中人恐怕也未當真,只會當妖骨一事是境中幻夢一場。
“……如今想來,更是慚愧不已。”趙識君仍在繼續,“若是,若是你願意的話,可否與我一同回到上善門中?一來,你可見到我師弟;二來,我也正好向真人稟報心魔境一事。”
謝長亭停在原地,審視著他,似乎是在掂量他言語是否可信。
他像是並未看出對方有半分弄虛作假,頓了頓,終於松口道:“好。”
返回原先的叢林之中,謝長亭快步走到已倒地睡著的巡天身旁,將它搖醒。
他先是囑咐道“從現在起,你要將你的羽翼藏起,莫要讓他人看出你並非凡馬”,又拍了拍它的脊背,在它雪白的身軀上染出幾片黑斑來。
趙識君等在密林之外。看到謝長亭牽著巡天出來,他先是愣了一愣,目光有幾分詫異地落在巡天身上。
巡天也立刻便認出了他。它不滿地對著趙識君揚起前蹄來,似乎是想要立刻衝過去將對方一頭撞倒。
趙識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謝長亭捋了捋巡天鬃毛,安撫著它的情緒。他道:“我的小馬脾氣不好。”
巡天向來對外人敵意十足,不允許任何人類靠近自己,上善門中被它踢過、還敢怒不敢言的弟子不下百人。
果不其然,怔愣過後,趙識君望著巡天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我還當是它不喜歡我。”
“……”謝長亭沒有應聲。
“它叫什麽名字?”
“小馬。”謝長亭敷衍道。
“……”趙識君瞥了巡天一眼,“它好像不小了。”
巡天惱怒地踢了踢腿。
但謝長亭並沒有夜半在城中騎馬的打算。他牽著巡天,向出城的方向行去。趙識君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同他搭話:“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謝長亭並未回頭:“我姓桑,名懷嘉。”
這十余年來,這個名字,連同它背後凡間的一段過往都被他深埋心底,就算是師兄也未提及半分。
趙識君果真沒有起疑:“是個好名字。”
頓了頓,他又問:“這麽說來,你是認得時軼了。”
“時軼?”謝長亭刻意地停了一會,“嗯,我認得他。”
他這話說得冷淡。趙識君果然追問:“你……同他是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謝長亭偏過頭去,看了巡天一眼:“他說他認得我要找的人,答應帶我去見他,卻遲遲未履諾。我便獨自一人出來了。”
他雖未回頭,但也能覺察到有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趙識君久久未開口,視線狐疑地落在他背上,等他回頭時,臉上卻又飛快地換上了笑意:“那,懷嘉道友,你出身哪門哪派?”
謝長亭忽然間極度好奇。
對方不擇手段,明知“師弟早已身死”,卻沒有戳穿半分,究竟所圖為何?
但不論如何,自己若是能夠借助對方,掩人耳目,回到上善門中;再借機查清對方,乃至趙聞竹、或是門中其他人,到底在背後做了些什麽,也不失為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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