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方面時軼似乎永遠比他聰慧幾分。
他靜靜地坐著,未曾再動作,亦沒有再開口。
趙識君竟然與魔修一流混跡一處。他想。
這是從何時開始的?
離開心魔境後?自己“死”後?還是……從前便開始了?
謝長亭毫不掩飾自己打量對方的目光。而趙識君分明將面容藏在面具之下,此刻卻不知何故,竟然避開了他的目光。他的手抖得愈發厲害,胸口不住地起伏著,就連一旁的魔修師兄也發覺了他的異樣:“……?”
而秦生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謝長亭身上。他望著對方那一雙眼,腳下控制不住地朝對方走去,口中繼續念念有詞道:“原先看你不走,想著之後殺了便是,隨你聽去。”
“可我現在忽然改變主意了。”
“你——”
秦生在謝長亭面前停住腳步。
他微微俯身。直到擋住了對方全部的視線,那雙漂亮的出奇的眼才轉而看向他。對方神情似是不解,落在他眼中,便成了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像潔白的細羽般輕輕搔在他心頭。
於是他分外輕佻地伸手,徑直捏住對方下頷:“——你說,我若是將你的這雙眼睛剜下來,該掛在房中何處呢?”
秦生說著,大笑起來。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再一次僵住了,因為對方並沒有如他所願地露出任何恐懼的神情來,反倒是迎著他的目光,打量起他來。
片刻後,終於開口道:“你是誰?”
“我……”
秦生卡了殼。
他忽然間又氣又惱,還來不及再恐嚇對方幾句,便又聽對方淡淡道:“放手。”
秦生面上一下扭曲起來:“你……?!”
他手上不自覺地狠狠用力,可下一刻,手腕上就傳來一陣劇痛——在他眼中宛若柔若無骨的美人握住他的手腕,徑直朝相反的方向用力掰折過去,伴著“哢”的一聲,居然毫不費力地將他的腕骨折斷了!
秦生倒吸一口冷氣,強撐著最後一下,沒有痛叫出聲來。
他雙目幾乎是立刻就變得通紅,一改方才嬉笑神情,惡狠狠望向謝長亭。垂在身側的手更是早已握成爪狀,下一刻,便猛然朝謝長亭面上抓來。
謝長亭朝後躲了一下,便讓他撲了個空。
事情頓時間變得棘手起來。原先在他的計劃當中,只是想讓趙識君瞧見自己,卻莫名其妙地將此人牽連進來。
謝長亭咬了咬牙。他無意與這橫插一腳的魔修纏鬥,對方卻似乎拿定了主意要“將那雙眼剜下來”,一而再、再而三地朝他面上出招。他被對方逐漸逼到了牆角處,至退無可退,眼看著再不動手,那隻黑色的爪子便會揮到自己臉上——
“嗤”的一聲。
謝長亭垂下眼來。他看見了一柄熟悉的劍,從自己眼前黑衣魔修的胸口直貫而出。
這是趙識君的劍,“落雪”。
震愕的神情凝固在秦生臉上。他難以置信地想要回頭,可冷冰冰的劍身又被用力地從他身體中抽了出去。
鮮血噴濺而出,落了謝長亭一頭一臉。
趙識君提著遍體血紅的劍,居高臨下地看著倒伏在自己腳邊的秦生。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到可怕:“誰讓你……”
“誰……讓你……”
一切發生得太快,以至於一旁的魔修師兄根本沒有回過神來。他從未見過這樣快的一把劍,以至於等他猛然起身時,他的師弟早已身死劍下。
而在下一刻,那柄沾著他師弟鮮血的劍倒旋著飛過來,一下便插在了他心口中。
魔修師兄愕然地張了張口,似乎是不明白,為何上一刻還在盡力討好自己兩人的“小師弟”,卻忽然間拔劍相向。
可到了最後,卻一點音聲都沒發出來了。一點鮮血從口邊流下,他“撲通”一下,歪倒在了木桌之上。
謝長亭被濺了一頭一臉的鮮血,此刻也完全僵在了原地。
他從未見過師兄如此陌生的一面,不曾見過他何時練成了這樣快的落雪劍,亦不知何時他殺人時已如此決絕。
趙識君並沒有立刻回身,去將本命劍收回手中,而是向著謝長亭走來。
兩步之遙處,他停住了腳步。
先是低下頭來,脫去頭上兜帽;接著又將方才始終不肯摘下的面具緩緩拿下,露出他那張極具欺騙性的、溫和的眉眼來。
隨手將面具丟在一旁,趙識君又從身上拿出一張手帕來。
謝長亭認得這塊帕子。依稀記得是對方生母繡給他的,他向來不離身。
從前練劍時,師兄便常常會將他叫住,接著拿出手帕來,替他拭去臉上塵土。
如今熟悉的手帕又垂到了眼前。
趙識君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點,似乎是想要觸碰他的面龐,卻又不敢。帕巾將要落在他面上的最後一刻,謝長亭忽然抬手,將對方的手擋開了。
他抬起眼來,又露出方才不解的神情:“……你又是誰?”
趙識君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神情同樣有些僵硬,但轉瞬即逝。很快那張臉上便重新掛上了笑意,不怎麽深,卻莫名令人生出一點安心之感。
“嚇著你了嗎?”他朝謝長亭笑笑,退後幾步,溫柔道,“抱歉,方才下手時失了分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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