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說:“‘不是頭一回’,又是什麽意思?”
時軼神秘地衝他擠了擠眼睛。
他目光向上:“你看。”
隨著時間漸漸過去,約莫一刻鍾後,人群漸漸恢復了平靜。
洪盛喘著氣,抬起頭來:“真人!您這又是何意?”
他一出聲,四周都靜了下來。
有不少人喘息著,抬起頭來,目光中甚至帶了點企盼,望向頭頂那位如謫仙一般的聖人。
他們企盼著,他能夠開口說話。
企盼著他說,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鬧劇。
見微真人還是那個通天徹地,卻又明月入懷的他。只需他動一動手指,在場的所有人便都能性命無虞。
可自始至終,見微真人都並未開口。
他目光下垂,平等地落在每一個人身上,又好似紛紛穿過了他們的肉身,直落進地底。他看著每一個人,卻又誰也沒看。
謝長亭低聲問:“他為什麽不說話?”
時軼:“因為沒有必要。”
“什麽?”
“你看見他頭頂上的東西了麽?”
謝長亭依言望去。
這一回,仔細看著,才發現見微真人頭上,除卻那一隻魔眼以外,還有別的古怪。他的額頭以上幾乎是模糊的——原先謝長亭一眼瞥過去時,還以為是他立在雲端,將日頭遮在了腦後,才在頭頂暈出一塊光圈。
現在看來,分明是他頂上聚著一團金光!
“那是他的金丹,又或者說,是他平生煉化的靈氣。”時軼說。
“金丹又怎會現在頭頂?”
“因為他此生修為已圓滿。”時軼道,“三花聚頂,他快要飛升了。自然,也沒有什麽話能再同我們這些凡人講了。”
謝長亭驀地愣住。
三花聚頂。這是他在古書中才見過的字眼,畢竟修真界中已有百年,未有修士踏足飛升之境了。
可隨即,他又想到了別的什麽。
“你怎麽知道?”
他回過頭去,問。
時軼笑著,卻是岔開了話題:“不過很可惜,他現在飛升不了。因為天道有缺,世上無人可飛升。”
“就算他能過得了最後那一道心魔劫,天道也依舊會判罰他不得入飛升境,承九重雷劫之苦。而且我想,他大約是過不了那一道劫的——這世上只有心境至淨至純之人,方可無懼於心魔。”
時軼的聲音很輕,夢囈一般:“九重雷劫降下,毀天滅地。他的肉身頃刻間變會化作一團飛灰,消弭天地間。可即便如此,他那早已至了化神末境的神魂卻仍舊活著。待十六年後,肉身又重塑,再入劫數中。”
“心魔劫再降,不過。遂再入雷劫。”
“十六年後,再……唔!”
謝長亭忽然間,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呼吸較平時稍快,從時軼的臉側輕輕擦過去,斷斷續續的。
像是它的主人正在輕微顫抖。
許久,謝長亭開了口。
“別說了,”他低聲道,“別說了。”
時軼被他手心覆住的唇角似乎是彎了一下。他抬手,攥住謝長亭手腕。
那隻手便也無力地垂落下去。
時軼似乎是輕輕出了口氣。再開口是,聲音依舊平靜:“每過一次雷劫,他身上便會多出數道雷劫留下的痕跡,像是每次新生時都會帶出的胎記一般。如是幾番,輪回之後,他才會終於明白一件事:此生若是想要真正故去,除非待他神魂中靈氣全部耗盡,方可真正形神俱滅。”
“不過,他可能並不甘心如此。最開始,他還在盡力尋找著當初遺失的大妖之骨與聖人之心,可並無結果。”
“後來,誤打誤撞地,魔主之眼落在了他的手中。”
“趙著戴上魔主之眼,見到了魔主的記憶。魔主曾對一個人說過,若是想要飛升,並非只有修行這一條方法。”
“而是還有,另一條捷徑。”
“魔主自己當年,就是用這個方法飛升的。”
“魔主抓了三萬一千一百六十八個活人,抽走三萬一千一百六十八條活人生魂。他將生魂注入自己的法陣之中,天道震動,不得已封他殺神之號——魔畢竟是魔,不是聖人。聖人殺神成仁,魔主殺人入聖。他證的是殺道。”
“於是,趙著明白了:他此生,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其一,待數百年後,靈氣散盡,神魂自然死去。”
“其二,立地入魔,以殺證道。”
謝長亭感覺自己手上忽然一輕。
他回過頭去。
時軼仍是那副笑眯眯的、不以為意的神情,可方才言行中的一切親昵與眷戀,此刻都已消散殆盡。
無極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中,劍身微出,倒映一片雪亮天光。
“謝長亭,我真的好喜歡你。”時軼低聲說,“這樣看著你的時候,好像才能感覺到,原來活著是比死了要好的。”
“真想就這麽一直看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是糖吧……是吧……?
昨天有點卡文沒更新,這幾天努力多寫點!
第89章 揮碧劍(二)
趙著合上雙眼。
畢生所歷, 樁樁件件,皆現於眼前。
他想起的第一個人,便是那個叫誅玉的女人。
若不是她當年藏起自己妖骨的一半,自己也絕不會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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