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識君牙關咬緊。他拖著葉霜的劍, 朝謝長亭奔來。
一瞬間, 他有些恍惚。
恍惚他們還是上善門中的弟子, 恍惚自己又回到那一夜。他於月色下聽見此生最為冰冷的言語, 自此惡念陡生,再無回頭。
恍惚他又回到當年那場對局,謝長亭輕輕松松斬於他手上。一劍得頭籌,風光再無兩。
少年無心一劍,竟成他經年心魔。
直到周圍傳來此起彼伏地倒吸冷氣聲,趙識君才驀然回過神來。
他突然發現,自己舉著劍。
劍尖有血珠,正不斷滾落。
抬眼望去,對上面前人平靜神色。他手裡的劍,正插在對方肩頭。
“這一劍,讓給你。”謝長亭輕聲道,他看著趙識君指尖巨顫,長劍脫手,“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趙識君跪倒在地,眼中紅光盡退。他嘶吼道:“你為什麽不躲?你為什麽不躲?!”
“……謝過從前救命之恩。”謝長亭慢慢地說完了。
他垂下眼。那一劍捅得並不深,隻幾息,傷口便凝結愈合、不再流血。
謝長亭後退一步,任由趙識君撲在那把沾了血的劍上。
“第一劍,是我輸了。”他道,“還有兩劍。”
趙識君喘著氣,手指攥緊了劍柄。他仿佛要靠著劍的支撐才能勉強站起身來。
下一刻,劍意已到了近前。
謝長亭瞬息出劍,步步皆殺招。這終於不再是一場孩童之間的比劍了。歡聲笑語,少年心事,終彌散天地間。
幕天席地裡,劍光繚亂。
趙識君舉劍格擋,節節敗退。無極的第一劍刺中了他的腰間,霎那間,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魂魄猶如被惡鬼啃噬。他臉色煞白,後退幾步。
第二劍就橫在他的頸前。
長劍第二次從手中落了出去。趙識君丟盔棄甲,跪倒在地。
“你輸了。”
謝長亭說。
從頭到尾,他的神情都未曾變過。
好似與他對劍的並非昔日故人,而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路人。
人群之中,久久一片寂靜。
許久,趙識君頹然道:“……為什麽,不殺我。”
“離開這裡,自廢修為。”謝長亭說,“從今往後,不再出現於世人面前,不再行惡多端。否則下一次,我會親手送你入黃泉。”
趙識君弓著背,艱難地喘著氣。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如鯁在喉。
“師弟……那件事,我不知情。”
趙識君沒頭沒尾地說道。
他急喘了幾口氣,猛地揚起頭來,目光中滿是懇求:“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從前並不知道國師與你的那些往事,我那時與他一同下山,也並不知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他……”
不知為何,說到“他”這個字的時候,趙識君的話音忽然間停住了。
他的面上現出某種奇異的神情來。一瞬間,像是欣喜,又像是瀕死時極度的恐懼。
趙識君的臉色變得煞白。
他向著謝長亭,嘴角古怪地向上勾起,口中一開一合:“他來了……他來……了……”
“快……逃……”
一陣巨大的力道推在謝長亭身前。他幾乎有些愕然,看趙識君用盡畢生力氣,在極快的一瞬之間,猛然向前,將他用力地推了出去!
下一刻,血光四濺!
一柄渾身剔透、如冰雪般的玉劍,自上而下,釘在他方才所立之處。
——也將趙識君的身形釘住,自後背向前,穿胸而過。
人群中頓時有人驚聲尖叫起來,四散奔逃。
直到這一刻,他們似乎才意識到,自己並不該在此處。
然而為時已晚。
——無聲無息中,一道暗紅的結界如城牆般巋然屹立於地宮四周,將方圓數十裡的地界盡數包裹其中。
散修中有人似乎是被此情此景嚇壞了,呆立在了原地。還有的膽大,徑直朝那血色的結界撞了過去。
可結界並沒有如他所想那般,將他扔出去,或是彈回來。
血色的結界有如實體,將那人的身形軟綿綿地包裹住了。那人見勢不妙,立刻大叫著掙動起來。有人便立刻去拔他還露在外面的腿,可結界中傳來一陣極其強大的吸力,將它包裹住的人愈絞愈緊。
終於,空氣裡傳來清脆的“哢擦”一聲。
抓著腿的那人一下朝後栽倒在地。
有什麽東西噴了他一頭一臉。
過了許久,他緩緩低下頭來,看向自己手中緊緊抓著的、僅剩下一半的人腿。
“啊!!!!”
幾位大乘期修士此刻也再沒了方才那份從容不迫。馮文聖捏著鼻子,大叫道:“奶奶的,這他娘是什麽鬼東西?!”
“不知道。”蕭如珩沉聲說,“看起來並不是普通的結界。”
馮文聖:“這還要你說!!”
蕭如珩凝視著結界的邊緣,血色之中,它正在緩緩蠕動:“馮宗主。”
“幹嘛!”
“我以前好像見過類似的東西。”
“什麽?!”
而另一邊,柳盡晚已經付諸行動,拔出她那一柄鋒利的柳葉劍,向頭頂的血色結界直劈過去!
刷!
大乘期修士一劍,威力無匹,結界瞬間便被衝開一個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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