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點小雷,我還死不了。那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若即若離。
停了停,又再度響起,不過若是真是這般死去,倒也無悔可言。
音聲漸漸遠去。一道輕吻落在他唇上,如蜻蜓點水。
記憶如潮水般驟然湧入,又驟然退卻。他又跌落回夢境之中。眼前景象仿佛正與當時重疊,可死而複生的時軼卻不複溫柔。他像一頭極具攻擊性的獸,將終於到口的獵物叼住脖頸,急切地、不顧一切地便要享用。
不知過了多久,謝長亭胸口起伏,終於掙扎出了一點微弱的力道,勉強從對方面前偏過頭去。
時軼似乎也有些氣息不穩。溫熱的、屬於生者的吐息落在謝長亭頸間。可對方還有力氣調笑他:“怎麽,你不好意思?”
“……”
謝長亭咬了咬牙,剛要反駁。
可下一秒,對方卻語氣驟變:“不是你以萬人性命獻祭、才將我召來此地的麽?”
好似被人當頭潑了一道冷水。
謝長亭猝然睜眼。
時軼的一隻手已經放開了他,另一隻手仍將他製住。他面上露出令謝長亭感到陌生的神情來,似是譏諷,又似快意。
謝長亭默了默。
他好似在說服自己一般,最終挪開了目光:“……我並不想見你。”
“不想?”時軼好笑一般看著他。
謝長亭點頭。為了佐證自己說辭一般,他又道:“我並不會總是想起你。”
時軼“嗤”地一聲笑了。
“是麽?”他說,“那到底是不曾想起,還是不敢想起?”
“不曾想起,卻布這萬人殺陣,不惜以身涉魔——謝長亭,你道心已毀。”
一根銳刺倏然扎入心底。時間太久,銳痛已成了鈍痛,猶如一把不再鋒利的劍,經年累月,切開所有的心如鐵石。
不曾思量。
不敢思量。
“……嗤,哈哈哈哈,”時軼卻是笑得愈發開心,他頗為興奮地望向謝長亭的雙眼,“我與你不同,不如你大道無心,大愛無情。”
“你既然心意已決,那我便偏要動你道心,擾你飛升!”
不見峰高千丈有余,峰頂終年積雪,冷霧繚繞。仙盟總處設在半山腰上,而每每上善門的人前來,都不得不從後山繞上。
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謝長亭獨自一人向山下行去時,並未見到什麽“上善門攻來”的蹤跡,連半道術法的影子都未曾瞧見。
又向傳話的弟子問詢,這才知道,是有一個名叫“旋塵真人”的人要見他。
旋塵真人名聲在外,為上善門十二長老之首,卻忽然要求單獨與仙盟盟主相見。傳話弟子心中疑慮,一時著急,便以訛傳訛地成了“旋塵真人率門中弟子攻來”。
謝長亭:“……”
“盟主,那、那個人說他在那處等你。”
弟子伸手一指,指向後山上一處背陰之地。
“盟、盟主,我總覺得此事有詐,那旋塵真人雖面相和善,我卻總覺得他周圍……帶著一股嗖嗖的冷氣,”他說著,回憶起了什麽,又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盟主你要不然還是別去了……”
謝長亭動作一停。
旋塵真人,面相和善?
他不是上善門中出了名的冷臉麽?
心中雖有疑慮,謝長亭卻也只是向對方輕輕頷首,隨即便轉身向那處行去。
他心中清楚,來人恐怕並非旋塵。
對方所在之處為山陰,四周寂寥無人,似乎擺明了是要掩人耳目。
越往那處行去,一股並不屬於環境冷意越盛。可等他真正從山側轉過去,卻未在山陰處見到任何一人的蹤影。
謝長亭頓住腳步。
他向北而站,並未朝身後看去,同樣也並未看見,此時此刻,自己身後的地面之上,有一道蜿蜒的金線正扭動著身體,如蛇一般向他爬來。
兩寸……一寸……
眼看著金線就要攀上他的腳腕,謝謝長亭右手輕輕一動。
一道劍影自無極劍尖瞬出,刹那間便將那道金線斬斷!
金線頓時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般,斷作兩截,了無生氣地躺在了地上。
謝長亭俯身,將其拾起,拈於指尖。
不多時,他輕輕皺了下眉。
——自從前段時間他從夢中醒來,發覺向來自認心境澄澈的自己竟然夢到殺死千萬無辜者、妄圖以禁術復活已死之人之後,他便對與魔沾邊的一切都分外警覺。
而這道金線上,此刻便沾染著魔的氣息。
謝長亭心中有些不悅。前段時間為心魔所擾,以致道心不穩,近來修行本就一片艱難險阻。
如今竟還有魔來到仙盟中近處,亦不知其所求為何。
謝長亭順著來時的方向,找到了方才那位向他通傳消息的弟子,卻發現對方已倒地不起、不省人事。
一根金線自他腦後穿出。謝長亭一手抓住金線,不徐不疾地將它自弟子腦後拽了出來。
不多時,那弟子便眨了眨眼,蘇醒過來:“我怎麽睡……盟、盟主?!”
“你方才見到誰了?”謝長亭問。
弟子的神情茫然了一瞬,脫口而出:“方才旋塵真人來到此處,要我……不、不對!”
他的神情一下變得驚恐起來:“那人並非旋塵真人!他、他操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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