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被人找到了怎麽辦?
誅珩心中一片亂麻。他不敢面對現實,隻好安慰自己說,如果這根妖骨真有那麽要緊,實在不行,等他們再找來就是了。
……
可等到最後,等來的卻只有那一場浩蕩天劫。
誅珩最後回到青丘的時候,青丘已經成了一片死地。
他渾身顫抖,看昔日一草一木盡數枯萎,山石傾塌,靈氣枯竭。
父親的屍首就躺在床上。
那張白發蒼蒼的眼睛似有不甘,空洞地瞪視著上方。
誅珩跪在他的腳邊,抓住他的手,摸到那些歲月流下的皺褶痕跡,淚流滿面。
……
離開青丘後,誅珩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蕭如珩。他在路邊遇到了一個將死之人,對方名叫蕭如珩,是凡間一個名為流雲宗的宗門中的外門弟子。
他眼睜睜看著這個人為了保護同門兄弟,被一頭法力比自己高出許多的怪妖吞入腹中。
誅珩殺了怪妖,從它的腹中剖出了那人的屍首。
他尋了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埋葬了這位忠義的修士。
而後,變換成了對方的模樣,拿上了對方的令牌,回到了流雲宗中。
“蕭如珩”的生活並沒有發生變化。他的師兄弟驚歎於他從怪妖口中死裡逃生,他也只是笑笑。流雲宗中那個行俠仗義的小修士仍舊活著,從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一路變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修士。
蕭如珩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在外,人們提起他,總說他是這修真界中最為行俠仗義之人。
這樣的話聽多了,蕭如珩也幾乎忘了,那樣一段他從來不願提起的過往。
青丘裡的人都死了,父親死了,兄弟死了。
至於替他抽了妖骨,如今下落不明的姐姐,興許也是死了吧。
沒有人再記得從前發生過什麽。
蕭如珩抽掉自己的妖骨,做了一個平凡的修士。他不能再忍受它在自己的身體中存在一天。
那早就不是一段妖骨了,而是是一把鈍刀,一枚銳刺,經年累月地折磨他的每一寸皮肉。
他小心地收斂自己的天分,刻苦修行。大妖的壽命很長,比人族要長許多,每一日,他都依照著凡人蕭如珩的年紀,修改自己的面容,不露一絲端倪。
……
脫掉妖骨後,蕭如珩隻曾經一次被人發現過身份。
擲火流鈴——他平生第一次知道,這世上竟然有這般詭異的東西,遇妖必響。
哪怕對方已經沒了妖骨,也能被其尋到蹤跡。
那時,蕭如珩已是流雲宗中的長老。這個他苦心經營了多年的身份,決不能就這麽付諸一炬。
蕭如珩再度變換了自己的容貌。他們狐狸想要改換自己的容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畢竟從前,他們就靠著這等幻術騙人。
未曾想,他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一路逃至龍虎山,蕭如珩被一劍釘住,狼狽倒地。
到這時,他才知道,追殺他的人乃是上善門的長老之一,見微真人趙著。
蕭如珩伏在地上,艱難地喘息。如今他要死了,卻不願意以“蕭如珩”的這個身份死去。
“蕭如珩”是乾淨的,“誅珩”是肮髒的。他的手上沾著父親和姐姐的血。
那把冷冰冰的玉劍向他劈來,蕭如珩閉上了眼睛。
再度睜開時,上善門中兩人已經沒了蹤跡。
蕭如珩抬起頭來。站在他面前的是個陌生的青年人,穿一身招搖的紅衣,手裡抱著一把劍。
“起來吧。”那人對他說,像是怕他沒弄清楚眼前的情況一般,又提醒道,“我救了你。”
蕭如珩剛想說“多謝”。
那人卻又道:“誅珩少主。”
蕭如珩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結成冰。
那人似乎是看見了他神情的變化,不由得大笑起來:“你放心,我對你從前做過什麽沒興趣,也懶得去揭穿你的身份!想來你這些年,兢兢業業假扮一個修士,也不怎麽容易。”
蕭如珩牙都快要咬碎。他低聲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位……俠士,你想要什麽?”
“俠士?時某可擔待不起。”那人譏誚地說,“先說好,我救你自有我的目的,不是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別再給我戴高帽了。”
……
不知過了多久,蕭如珩慢慢從臂彎之間抬起頭來。
時軼已經從他的面前站了起來,正悠哉悠哉地扯一棵枯樹上的葉子,在等他回過神來。
蕭如珩合眼。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他嘶啞地說,“……我會給你的。”
時軼卻說:“這可不是你給我。是你欠謝長亭的。”
蕭如珩無力地說:“你寄那些請柬,到底是想做什麽?那些都是你偽造的吧,你從哪兒找來的見微真人親印?”
“不是我偽造的。”時軼說,“是趙識君。”
蕭如珩:“趙識君?”
時軼露出一個玩味的神情來:“不過,那些請柬是不是他偽造的,倒也說不好。”
他終於將那一片葉子扯得粉碎:“我走了。蕭如珩,你好自為之。”
時軼走出幾步,便要回到客棧之中,卻忽然被身後的人叫住了。
蕭如珩終於找回了一點力氣。他勉強站了起來:“那個鈴鐺,是趙識君給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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