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囁嚅地開了口:“哥哥,我娘……我娘也三天沒吃東西了……她把東西,都讓給我吃了……”
謝長亭聽了,心裡頓時難過起來。
要不要,再去問問娘,問她還有沒有東西給妹妹一家人吃呢?
他剛要開口,一道黑影卻自樹後極速衝出,一下便將小女孩撞倒在地!
小女孩驚叫出聲,下一刻,手中的兔腿也被人一把奪走!
一個彪形大漢弓著身子,狼吞虎咽地將那隻快要冷了的兔腿塞進了嘴裡。
兩個小孩子都看傻了。
好半天,小女孩“哇”地哭了出來:“還給我!那是我媽媽的!你還給我!!”
“我呸!”大漢把兔骨頭吐在了她的臉上,“死丫頭,磨嘰半點,你不想吃老子還想吃呢!”
一隻兔腿根本填不飽一個大漢的肚子。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一隻,抬起頭來,眼冒綠光地看向謝長亭手中最後剩下的那一隻。
謝長亭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
他沉聲道:“我警告你,別過來!”
大漢“哈”地笑了一聲:“你警告我?你以為你是誰?”
他定定地看著謝長亭:“我認得你。你是那個醜女人的兒子。”
謝長亭一步步後退,直到後背撞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他抬起眼來。
搖曳的火光映亮了女人的臉龐。那張昔日絕世的容顏上,如今已經爬滿了可怖的、焦黑色的傷疤。
那場大火帶給她新生,又奪去她所有的美貌。
但謝長亭從不覺得她形容可怖。因為這是他的娘。
謝珠玉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滾。”她說,“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
大漢感覺自己看花眼了。剛才,有一個瞬間,她的眼睛好似變成了赤紅色。
他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接著,覺出有些丟人來:自己竟然被一個女人給嚇著了?
還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
珠玉彎腰,將謝長亭抱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他們走出很遠,那大漢才在後面恨恨地罵道:“吃獨食的白眼狼!沒人要的死寡婦!我呸!”
謝長亭被母親抱在肩頭,小狐狸跟在他們腳邊。上下的顛簸中,他看見那個兩手空空的小女孩跪在地上,無助地看向他們離去的背影。
隊伍中有人吃獨食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那個“醜女人”和她的兒子,也自然而然地被所有難民孤立了。一連兩天,他們都走在隊伍的最後。否則,只要有人見到他們,就會向他們吐口水,罵上兩句。
第三天,隊伍裡有人死了。
死的是一個女人。
她是餓死的。
謝長亭經過女人的屍首時,她的手、腳已經分別被人砍了下來,只剩下一顆頭顱和瘦得脫了形的身體,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幾日前向他討過兔腿的女孩跪在她身旁,將她的頭抱在懷裡,茫然無措地看著前方。
血從女人的七竅中流出,流了她滿身。不遠處的空氣中飄來了肉湯的香味。
謝長亭感覺母親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過了一會,珠玉走到了那女孩的身旁。她咬了咬牙,用空余的那隻手將小女孩也抱了起來,帶走了。
血腥味撲在謝長亭的身上。他將頭埋在母親懷中,悶悶地說:“娘,她死了。”
珠玉說:“娘救不了所有人。”
“可是娘,你不是神仙麽?”
長久的沉默。
謝珠玉腳步不停。過了很久,她似乎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神仙也救不了所有人。”
又過了三天,難民的隊伍終於途徑了一處有人煙的地方。
這是一座建在荒山野嶺中的村子。盡管見到有陌生人來了,村中的家家戶戶都將大門禁閉,但人們還是大喜過望:總算有一處正常的、可以歇腳的地方了。
難民們找到了一處廢棄的大宅子,集體搬了進去。
然而,從那時起,事情就開始顯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他們在宅子裡住了大半個月。可每隔幾天,就會有人平白無故的消失。
一開始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有人便覺得他是另謀出路去了。後來,又有一對夫妻消失,人們同樣覺得他們是趁著夜色偷偷離開了。
可到了最後,幾個老人開始接二連三地消失時,人們終於覺出有些不對了。
老人們身殘體弱,又能走到哪裡去呢?
沒過幾天,又有人在院子後面的樹林中看見了白骨。宅子中頓時間開始人心惶惶起來。可不知為何,明明是件很恐怖的事,謝長亭住在這裡,每天都睡得格外安穩。
直到有一天,他半夜裡突然驚醒了。
醒來的時候,娘不在他的身旁。
謝長亭睡眼朦朧地下了床,就要去找珠玉。
可一推開院門,眼前的景象卻嚇了他一大跳:一條起碼有一丈高的巨蛇盤踞在院子外面,它的口中叼著他們救下來的那個小女孩。小女孩懸掛在半空中,神情木然,已經哭不出任何聲音了。
而珠玉就站在它的腳下。
望著這條比她高出不知多少的巨蛇,她神情平靜,朝它伸出手來。
巨蛇明黃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一息,兩息。
它張開了口,女孩從半空中落下來,被珠玉一把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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