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害怕,很想哭,鼻子發酸。但好幾次,眼淚都堪堪要落下來了, 又被他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鼻尖傳來淡淡的香味, 這是她娘慣用熏香的味道。這樣的味道讓他安心了許多。他仰起臉來, 看著天,讓眼淚順著眼眶重新流了回去。
現在還沒到能哭的時候。謝長亭吸了吸鼻子,抓著衣服的手更用力了。
他要堅強, 他要活下去……娘沒有哭, 他也不能哭。
謝長亭被母親珠玉抱在懷中。趴在母親的肩頭,他能看見身後長長的隊伍。
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中, 有抱著孩子的母親, 有相互攙扶的老人,有杵著拐杖的瘸子,也有看上去年輕力壯的中年男子。除此之外,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衣衫襤褸,臉上滿是疲憊不堪的神色。
這是一支從京城離開、逃荒的難民隊伍。
他們中有的是從戰亂不休的邊界逃來京城、又被京城中的官兵趕出城門的,有的是在這京中活不下去了的, 還有的則是害怕被征了兵、連夜從家中出逃而來的。
這些形形色色的難民很好地掩藏了珠玉母子的行跡。沒有人注意到, 這支隊伍裡竟然藏著兩個早該被處死的、逆臣桑晚的家眷。
謝珠玉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手中挎著一個小布包, 裡面除了兩件換洗的衣物外,什麽也沒有。她抱著自己的孩子, 走啊走, 從日升一直走到日落, 終於將這座埋葬了她的丈夫的王城遠遠甩在了身後。
謝長亭醒了睡、睡了又醒。中途, 他娘曾把他放下來過幾次,母子二人在溪邊喝了水。
他已經忘記自己幾天沒有吃過飯了,腹中空空如也。但一想到娘還抱著自己,比自己累了不知多少,他便又開不了這個口,隻好反覆幻想著從前吃過的那些山珍海味,最後流著口水睡過去。
終於,在難民隊伍走入一處山林、打算夜裡在這邊歇腳時,謝長亭有些受不了了。
“娘,”他抓著珠玉的衣領,小小聲地說,“我餓……”
謝珠玉聞言,彎下腰來,摸了摸他的頭:“娘一會去給你找東西吃。”
謝長亭聞言,神情立刻雀躍起來:“好!”
流落在外,難民的隊伍中也自發地團結了起來。林中有野獸出沒,他們組織了人手,點燃篝火,輪流守夜,余下的人則各自背靠樹木,席地而睡。
睡到半夜的時候,謝長亭感覺地面搖搖晃晃的,便睜開了眼睛。
不知什麽時候,謝珠玉已經將他從原來的地方抱走了。此刻他們正置身叢林的另一旁,珠玉將他放了下來,彎腰拾起一截柴火。
“劈啪”,火燒著了。
謝長亭驚歎般地看著這赤紅的火焰:“娘,你是怎麽點起火的!”
珠玉摸了摸他的頭,笑而不語。她向著一旁的黑暗處招了招手。
一陣“噠噠”的聲音傳來,似乎有生物正踩著枯葉,在黑暗的叢林中穿行。不多時,一大一小兩道影子出現在了篝火旁。
謝長亭眼睛都瞪大了:“娘,是小狐狸!”
兩隻赤紅的火狐停在了謝珠玉的身邊。大的那隻口中叼著一隻兔子,它毫不避人,將兔子放在了珠玉腳邊。
小的那隻則躲在母親身後,怯生生地打量著他們。
謝長亭笑彎了眼,衝它招了招手:“小狐狸!”
小狐狸探頭探腦地看了他好一會,最終試探性地伸出了爪子,還沒走到他面前,就被謝長亭一把抱起。
謝珠玉蹲在河邊,手腳很快,徒手便將那隻兔子剖開、料理乾淨、分好,串在了結實的枯枝上,架在火上烤。兔血弄得她滿手鮮紅,她卻始終面無表情,只是在溪水裡洗了洗手,將血水都洗淨了。
兔肉的香味很快飄散開來。謝長亭顧不得燙,抓起一隻兔腿便塞進嘴裡,痛得他直哈氣。
謝珠玉坐在火堆旁,微笑著看著他。
“娘,”謝長亭含混不清地說,“你不吃嗎?”
珠玉搖了搖頭:“不吃。”
“不吃飯會餓的。”謝長亭道,“我剛才都快餓死了!”
珠玉笑著說:“娘是神仙,不吃東西也不會餓。”
娘是神仙?謝長亭一愣,手裡的肉串差點掉在地上。
但謝珠玉沒有再給他多問的機會。她站起身來,說:“我去給你打點水來。慢點吃,別噎著了。”
謝長亭隻好點點頭。
他覺得娘在騙他。
一陣狼吞虎咽之後,謝長亭放下手中的枯枝,剛要去拿最後剩下的兩條兔腿,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沙沙”的聲音。
他一愣:“小狐狸?”
可小狐狸分明就趴在他的腿邊。
謝長亭回過頭去。
一個小女孩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她雙手絞在身前,一副快要哭出來了的表情:“哥哥,我好餓,哥哥……”
謝長亭想也沒想:“給你這個。”
他小跑過去,將手裡兩隻兔腿中的一隻塞進了小女孩手裡。
小女孩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謝謝……哥哥……”
她接過兔腿,並沒有急著吃,而是猶豫地看了看手裡噴香的肉串,又看了看謝長亭手裡剩下的那一串。
謝長亭以為她還想要:“妹妹,你先吃,吃完了我再給你這個。不然若是掉在地上,就不乾淨了。”
小女孩點了點頭,可仍舊沒有吃手上的兔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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