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經應下了的事,斷沒有再反悔的道理。
臥房裡飄著一點淡淡的檀香。謝長亭平日裡並不熏香,於是便問:“你點了香?”
時軼點頭。
“點香做什麽。”想來他也不是什麽喜歡香的人。
結果時軼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這樣才有氛圍啊。”
“……”
向來想一出是一出,謝長亭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謝長亭到底還是想錯了一點。時軼說要他陪著,他便真的以為只是陪著而已。和衣躺在榻上,吹滅了燈,謝長亭很刻意地在自己與對方之間隔開了一段距離:“睡吧。”
時軼沒說話。
他的身形隱沒在黑暗中,目光輕輕落在二人之間的空余上。
謝長亭沒注意到他的神情,又道:“我陪著你。”
時軼似乎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其實時軼躺在他身旁,起初並沒有過於強烈的存在感。甚至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畢竟他如今已經不再是“人”了。而這具身體,不過是他仿著從前的模樣捏造出來的而已。
然而入了夢之後,不知為何,一切都變得混沌而混亂起來。
周身仿佛都浸在了水中,浮浮沉沉,一片虛無。
漫生的水草沿著他的腳腕攀延而上,直到將他全身都死死纏住。
謝長亭有些喘不過氣來,動彈不得。
可入了夢後,身體便格外放松,連帶著靈台也不怎麽清明起來。過了許久,才勉強轉醒。
根本用不著睜開眼來,就能覺察到自己的身前伏著什麽存在。
不知是睡相太差還是什麽,不過一小會的時間,時軼整個人已經翻到了他的近處,雙手如他夢中的水草一般死死纏在他身上。
仿佛生怕自己一松手,面前的人就會立刻消失一般。
謝長亭一時間啼笑皆非。
……不會吧,難不成還真會做噩夢?
他伸出手去,想要將對方推醒。
不料手剛伸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謝長亭一愣,剛想問“你醒著麽”,手卻已經被抓著送到了唇邊,指尖上被蜻蜓點水地吻了吻。
“……”
他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時軼吻過他指尖,看他沒有要抽手離開的意思,立刻變本加厲起來,握著謝長亭的手腕,將他猛然拉入自己懷中。
身軀是冰涼的,呼吸卻格外滾燙。新的親吻又落在謝長亭眉心,帶了點小心翼翼的味道,仿佛是在討好他:“別推開我……”
“……”
謝長亭不得不承認,對方已經徹底摸索清楚了自己究竟吃哪一套。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剛要“嗯”的應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話音便被吞沒進了另一個人口中。
最為柔軟之處就這麽遭了掠奪至盡。謝長亭腦海中空白了霎那,一時間連氣都喘不過來,暈暈乎乎中,徹底嘗到了心軟的苦果。
不過時軼很懂什麽是見好就收。盡管戀戀不舍,但也很快便松了口。今時不同往日,他早沒必要步步緊逼,將對方直逼到進退無路的深淵之前,非要從對方口中、從心裡,得出那麽一個非自己不可的答案來。
畢竟他有太多時間,有漫長到幾乎無窮無盡的一生,將眼前的這個人,由內及外,徹底佔有。
於是搶在對方再度開口前,先行道:“你生氣了嗎?”
謝長亭過了好一會,才給出一個氣息不怎麽穩的答覆:“……沒有。”
“我就想抱抱你而已。”
“……”好一個而已。
謝長亭輕輕喘著氣,平複著呼吸,卻也沒有再推開對方、抑或是自己退遠。
纏在身上的手終於松了力道。時軼的手虛虛地搭在他身上,許久,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好高興。”
尾音輕微地上挑,分明是脫口而出的肺腑之言,卻透著一絲澄澈的……傻氣。
謝長亭不由得有些想笑。
拋下所有對立,拋下步步算計,拋下那些背負過一生的沉重枷鎖,拋下阻隔世人的難平山海。
唯余一片赤。裸真心。
到底真心最動人。
想了想,謝長亭終於說服自己,身形不那麽僵硬地將頭靠上對方肩頭。
淡淡熏香縈繞在鼻尖,令人心安。無盡黑暗中,他低聲附和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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