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的語氣卻又漸漸重了起來。
“你從前答應過我……”珠玉忽然道,“你從前答應過我,我將我的妖骨交給你。若是我日後出了什麽變故,你定會護我一族平安。”
她的話音飄渺不定,纏繞在所有人耳畔:“可是,聞人鏡,如今連你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謝長亭瞳孔驟然緊縮。
畫面還在繼續。一團同樣被火焰纏繞的東西被她拿在手中。
她將她的孩子的妖骨藏在了神廟的石像中……
下一刻,畫面如同被潑上了濃墨般,陡然被黑暗侵蝕。
謝長亭完全沒有回過神來。
他倒退一步,撞上了石壁,胸口起伏。
緊接著,時軼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靈力不足了。此處本就靈力枯竭,看回憶又花去了太多,他們便不能維持身形了。”
謝長亭不語。他靠著石壁,平複著自己的呼吸。
靈虛洞中鴉雀無聲。時軼似乎在黑暗中安靜地等待著什麽。
半晌,“嗤”的一聲。
一團淡藍的火光燃在指尖,又漂浮到半空。
藍火引路一般,將謝長亭引到了靈虛洞的另一頭。他緩慢地走著,像是出了神。
直到火光映亮了青綠色的、斷成了兩截的劍身。
謝長亭伸出手來。
他將若水捧在手中。幽幽的藍色妖火停在劍身上,邊緣模糊了少許。
“……我不是故意要弄斷它的。”時軼乾巴巴的聲音在他背後想起,“連我都不知道若水裡,藏著你母親的妖骨。”
“那你當初為何要將它給我?”謝長亭問。
時軼一愣:“你知道那是我?”
“你又為何要在京中假扮凡人鑄劍師?”
多年前的京城。謝長亭與師兄弟前往劍塚尋本命劍,卻無功而返。喪氣之際,卻偶得一鑄劍師相贈若水。
“那還不是因為修真界實在太無聊,遠比不得凡間有意思。”時軼道,“我母親從前是做這個的,我看慣了她鑄劍,耳濡目染,自己自然也學會了。”
“若水是她留下的最後一柄劍。但我並不知道裡面藏了什麽東西,只知道它性情凶狠,遇見不合心意的主人便會亂傷人,十來年也沒遇見合適的主人——直到那天,碰見了你,就索性送給你了。”
“不過鑄劍師這個身份也沒用多久。因為我很快就回修真界了。主要是你不在凡間,我得找個機會看你。”
謝長亭:“……?”
謝長亭:“你早就認得我了?”
時軼立刻撇清關系:“我只是好奇,好奇,懂麽?我好奇若水的主人會是個怎樣的人,所以才特意回了修真界,一探究竟。”
頓了頓,又坦然道:“那時真的只有好奇,還沒現在這麽多非分之想。”
“…………”
謝長亭沉默了。
在妖火的映照下,他仔細端詳著手中斷成兩截的若水。
良久,開口道:“時軼。”
“怎麽?”
“我有話要問你。”謝長亭道,“我母親藏在其中的妖骨,只是她身上妖骨的其中一半。玄鑒真人的記憶中,我看的很清楚,比我的妖骨明顯要短上一截——”
“那麽另外半段妖骨呢?如今又在哪裡?”
時軼一愣。
過了一會,他才答道:“這恐怕只有我師父才知道了。”
“可他的記憶中卻沒有這一段。”謝長亭道,“那便與之後四年,所發生的事有關。”
時軼卻是笑了笑:“若是要將它斷劍重鑄,並不需要另外半截妖骨。只是我母親鑄這把劍的那幾年,我都身在無名境,而不在她身旁,未見過她是如何鑄成此劍的。若是知道了,輕而易舉便能重鑄,你也不必思慮過多。”
不必思慮過多。
這並不像是時軼常用的口吻。
他雖然在笑,語氣也遠沒有慣常那般輕松。
以至於有些生硬地岔開了話題。
謝長亭幾乎是一聽,就在心裡坐實了那個念頭。
這個念頭在方才,謝珠玉說出“我將我的妖骨交給你”之後,就開始在他心中慢慢成型了。
“其實你知道。”
謝長亭低聲說。
“立玄天柱,重整五行,需三樣祭品。”他一字一句道,“聖人之心,魔主之眼,和……大妖之骨。”
“她將妖骨,交給了玄鑒真人。”
時軼靜靜地看著他。
謝長亭也抬眼。
四目相對。
他說出了最後的判詞:“可是,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的妖骨,被投入了祭陣之中。
只有一半。
會怎樣呢?
“她早知道,玄鑒真人已死。”謝長亭緩緩道,“她知道他沒有飛升,而是身死當場。”
“若非是她親眼所見,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說到最後,謝長亭的話音幾乎有些顫抖。
他說不出來最後那句話。
然而,與此同時,時軼卻是仰面,忽然間大笑起來。
他笑聲不止,回蕩在靈虛洞中,一面大步朝謝長亭走來,伸手,一把扼住他咽喉!
時軼下手不重,只是拇指摩挲著那處的皮膚。他凝視著謝長亭的雙眼:“為何我這次回來,絲毫不好奇你的修為如何?”
一股靈力自他指尖迸發。謝長亭用於維持人形的法術瞬間便被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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