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簡直忍不住要為她鼓掌,心道你他娘的可真是個人才,小木盆入江,不死就有鬼了!
陳嬤嬤顯然也知道此舉幾乎沒有生機,乳母的話又有理有據,她不免被說服了,於是點了點頭,道:“你去農戶家買個盆,再帶些布來給他換上,我在這等你。”
李二郎無語凝噎,可是他現在不敢反抗,否則乳母為他爭取的這點機會也要沒了。
半個時辰後,木盆載著心驚膽戰的李二郎,漂入錢塘江中。
第62章
錢塘江上擺渡著一艘小舟,在平靜的水面上蕩開陣陣漣漪,星光在其中閃耀,頗具詩意,船夫忍不住讚道:“天河夜轉漂回星!”
船頭一名身著葛布短衣的中年大漢冷哼一聲,道:“你還有興致吟酸詩?”
船夫笑道:“吟詩也是一天,罵娘也是一天,我幹嘛不讓自己清爽自在些?”
“你隻管劃船,又不用想別的,當然自在!”
船夫搖動著船槳,對大漢的話並不以為意,自顧自沉浸在美景中。
大漢眉頭緊鎖,出神地看了會兒天邊,然後又看回船塢內,顯然是陷入兩難中。
船夫見此情形,問道:“那道傷治不好?”
大漢搖頭,道:“下手忒狠,從顴骨一直劃到了下巴,上面也不知撒了什麽藥,這傷口就是不愈合,這個樣子還想讓我賣出去,誰能下得了口?”
“若只看左臉,當真是個美人,便是千金也難買,可惜……”
大漢“嘖”地一聲,道:“你不知道,她右臉這兩日化膿了,實在是惡心得很!要不是賣家叮囑不可讓她死了,我真想將她扔到江裡算了!”
船夫道:“這賣家也真有意思,花大價錢雇你去賤賣小娘子。”
“你道他們真想賺錢?還不是大戶人家那點醃臢事!”
船夫幽幽一歎,想了想,提醒道:“藥喂過了?可別叫她得了力氣跑了。”
“喂個屁!我們這東躲西藏的,到哪裡去配藥?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我看她這兩日的情形,連碗筷都拿不起,藥性應當還沒過去。且錢塘江這麽寬,便是常人跳了下去,也逃不回岸邊。”
兩人閑話的功夫,船夫忽然感覺船輕輕一動,他定睛看去,四周水波並無變化,他隻當自己是被星空迷花了眼,便不給大漢添堵,繼續帶著船往東方行去。
等船行得遠了,逐漸平靜下來的水面忽然又有了動靜,初時只有幾個小氣泡湧出,緊接著一人從水中冒了頭,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顯然是憋得狠了。水面反的光落在這人的面上,只見左臉是如花一般的美貌,但是右臉上卻有一道粗長的傷口,劃過大半個臉頰,讓她看著十分猙獰可怕。
元溪方才聽他們的談話,才知道自己竟然來到了錢塘江,她浮在江中心,一時無法看到江邊是何模樣,叫她忍不住想起少時在太湖時遊玩的情景。那時元家已經沒落,家中長輩便也不拘著小輩,每逢夏日,姐妹二人常常策馬去太湖裡泅水玩耍,她們之間感情那麽好,為何……為何……元溪甩了甩頭,將回憶從腦中甩出去,她想回家,回姑蘇去,她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鬥柄指南,天下皆夏 。依照著北鬥七星的指引,元溪找到北方,她深吸一口氣,向著目標遊去。元溪內心堅定無比,可是經過多日的囚禁,她的身體終是支撐不住,明明已經看到岸了,可是卻感覺怎麽遊都遊不到!正在這時,一陣微弱的嬰啼聲忽然傳進耳中,元溪停了下來,四顧尋去,發現西邊不遠處漂著一個木盆。
元溪方才刻意忽略周遭的環境,好讓自己忘記力竭的事實,以一鼓作氣遊到岸上,如今那一股氣隨著她分心而消失,藥性去而複返,讓她手腳發軟,眼前更是一陣陣發黑,理智告訴元溪,此時絕不可停下,更不能節外生枝。
但是嬰兒的聲音一出現,便再也無法忽略了。
元溪輕歎一聲,用水潑了潑臉,咬牙往木盆的方向遊去。她距離木盆並不遠,片刻之後,便抓住木盆邊緣,她探頭看過去,想知道這時候漂在江上的究竟是“江流兒”,還是吃人的河妖。
李二郎不知自己漂了多久,好在今日江上無風無浪,才能讓他一路順流而下。方才好不容易聽見水聲,李二郎連忙扯著嗓子乾嚎,卻沒想到聲音竟然遠去,他便嚎得更加大聲,水聲停了一瞬後,終於向他靠近過來。
獲救了!李二郎滿心歡喜地看向來人,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甚是矛盾的臉——一邊是仙女,一邊卻是夜叉。李二郎愣了愣,只見臉的主人似是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別過臉,李二郎怕她改變主意,連忙伸出手按住少女的手,諂媚地“咯咯”笑著。
元溪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嬰兒,她方才見他忽然停了呼喊,隻道是被自己嚇到了,可是這孩子怎麽笑起來了?是了,他是嬰孩,如何知道美醜?他定是驚惶了許久,終於見到了救命稻草,因此開懷。想到此處,元溪忍不住鼻子一酸,她沒想到自己落到如斯境地,竟然還會有人需要她。在淚水落下之前,元溪露出笑來,道:“你放心,我一定帶你回到岸邊!”
李二郎“咿咿呀呀”地鼓勵著。
方才失去的力氣好像在嬰兒的聲音中又回來了,元溪推著木盆繼續往北岸去,累了便與嬰兒說說話,力氣一恢復就繼續遊,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元溪一腳踩下,落在了沙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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