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年豆兒想到往事,怔然片刻,點了點頭,“是,我和姐姐的關系從來都不好,從我出生起,她一直覺得我搶走了她的東西,在家的時候,每每吃飯,她都要盯著我的碗,看我夾了多少菜。兒時打架,我總也打不過她,後來我漸漸長大,比她還要高了,她就開始服軟不與我打,但是她還是時常會惹我生氣,我有再多的心事,說給貓兒狗兒聽,都不願說給她……”說著說著,年豆兒眼中蓄滿淚水,她抬眸看著李觀鏡,哽咽道,“她很是惹人厭,對不對?可是阿耶阿娘在府中做活的時候,是姐姐將我帶大,我被人欺負,是她去為我出頭,你看到我們不和,可是你能明白她是我唯一的姐姐麽?”
李觀鏡愣住。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子,自小身邊有一堆人圍著護著,阿郎夫人眼中也只有你一個,所以你當然不會明白!”年豆兒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只有同樣無父母陪伴左右的二郎君才懂得!你奪走了我的姐姐,也奪走了他的謝小娘子,像你這樣的人,總有一天要遭到報應!”
李觀鏡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原來如此。”
原來李照影就是這樣說服了年豆兒。一切都比李觀鏡想象得要簡單,年豆兒沒有超乎尋常的智慧和堅韌,她只是……深愛自己的姐姐而已,於是當一個善於攻心的人羅織了一個合乎她推測的故事後,年豆兒便頭也不回地扎了進去。
審問這樣的人並不難。
“既然你覺得我用了什麽陰私手段去折磨你姐姐——那麽,你就去感受感受年歡曾經經歷的審問罷。”李觀鏡漠然看著地板,聲音清冷,“帶下去,務必問出墨香琴的下落。”
年豆兒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怒道:“李觀鏡!你以權勢欺人算什麽好漢!你不得好……”
侍衛連忙捂住她的嘴,將人強行帶走了。
屋裡只剩下主仆二人,年豆兒的掙扎聲漸漸消失,可她的話卻仿佛仍舊在屋內回響,那句未說出口的“死”直擊心頭,讓入畫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她看向李觀鏡,腦中一片混亂,但隱隱明白自己犯了什麽錯,不由喃喃道:“公子……”
這間屋子平日沒有人住,只能保持勉強的潔淨,自是不會有地龍炭火,呆久了,寒意似乎要透過冬衣侵入骨髓,李觀鏡攏住鬥篷,疲憊地按了按眉心,道:“別跪著了,起來說罷。”
入畫沒有動,她垂著頭,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李觀鏡見半晌沒有回應,放下手,睜眼看向入畫,耐著性子道:“他們答應了你什麽?”
入畫頭垂得更低,聲如蚊蚋:“說……說是事成之後,公子做親王,郡王是……是太上皇……”
李觀鏡一時難以置信:“這樣的鬼話,你也信?”
“我開始不信!可那時公子在錢塘蒙冤的消息傳了回來,二公子說是因為銀錢被發現了,要不了多久,他們的私兵也會被發現,屆時郡王府會被滿門抄斬。”入畫說著,又抹起了眼淚,“奴沒了主意,又不敢和別人講,只能答應做他們的內應,想著有朝一日等他們成功了,公子便再無危險……”
李觀鏡被氣得頭暈,勉強維持鎮靜,問道:“為何不報給夫人?”
“奴不敢……”
“我回來了,為何也不與我說明?”李觀鏡問完,看入畫嘴唇輕顫,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心裡明白了幾分,“他們拿住了你什麽把柄?”
入畫連連搖頭:“沒有!奴沒有把柄!”
“那麽,他們一定給你許了好處。”李觀鏡難掩失望,“方才你一直說是為我,但我想最終打動你的,是那個你不願說出的承諾罷?”
“奴……奴……”入畫掙扎片刻,終是無言以對,頹然垮下肩膀。
到了如此境地,入畫仍舊不願坦誠相對,李觀鏡忍不住歎了口氣,無力道:“最後一個問題——關於林姑姑,你都與他說了什麽?”
“二郎君說要保護好公子所在意的人,問奴都有哪些人,奴便說除了阿郎和夫人,還有林娘子……”
李觀鏡先前便覺得李照影對李未央的敵意來得莫名其妙,原來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恨他。
那廂入畫繼續道:“……他還問起柴校尉……”
李觀鏡一驚,忙道:“你怎麽說?”
入畫被嚇了一跳,登時有些結巴:“奴……奴隻知柴校尉是公子好友。”
李觀鏡松了口氣,只是想到朗思源在七夕那天對柴昕的試探,終究還是難以心安,按理說,郎詹應當是已經知道了柴昕的秘密,他們為何沒有告訴李照影?
“公子……”入畫見李觀鏡神情變幻不定,小心地問道,“你從何時開始懷疑奴?”
李觀鏡收回思緒,看向入畫,頓了片刻,如實道:“我沒有懷疑過你。“他一直以為是侍墨嘴快走漏了消息,所以隻將在驪山留宿的消息說給侍墨聽,然而最終他卻在李照影的院外等來了入畫。
入畫緊緊咬住嘴唇,心中萬分後悔,但凡她及時止步,事情就不會到了今日這種無法挽回的地步。
“入畫,我不能不罰你。”李觀鏡微微傾身,溫聲道:“如果我逐你出府,你會像年歡那樣想不開麽?”
入畫知道這已經是李觀鏡念及舊情的結果,但正因如此,她更加難以釋懷,不由膝行兩步上前,小心拉住李觀鏡的衣擺,懇求道,“只要公子別趕我走,如何罰我都可以!哪怕……哪怕殺了我,也比趕我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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