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浮筠挑了挑眉,道:“當日,其實我也準備了話要說與你聽。”
“什麽?”李觀鏡問完便覺不妥,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道,“自然,你不說也無妨。”
“想來你主意已定,說與不說對你並沒有太大的影響,不過對於我來說,努力過和一開始就放棄卻不一樣。”杜浮筠頓了頓,認真道,“我想,我的心意與那時的你,應當是相同的。”
李觀鏡呆住,忍不住問道:“那你能離開東宮麽?”
杜浮筠搖頭:“太子從未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我不能背叛他。”
這個回答在李觀鏡的預料之內,所以原本他並不打算去問,只是方才那一瞬間,一股強烈的不甘湧上心頭,叫他存了僥幸之心。李觀鏡覺得自己該笑一笑,可是心中萬千思緒翻湧,有一座沉重山峰鎮壓其上,叫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再露出真正的心意來,最終擠出來的笑比哭還難看。
李璟之於李觀鏡,要比太子對於杜浮筠更加重要,如今郡王府泥潭深陷,除了李璟上位,再無人能助他們全身而退,即便杜浮筠拚盡全力,也只能保住他們的性命而已,所以杜浮筠不怪罪李觀鏡放棄自己,其實換一種角度,又何嘗不是他放棄了李觀鏡?
想到此處,杜浮筠輕歎一聲,轉頭看向窗紙,冷靜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將玉盒往前推了推,問道:“你打開過這個麽?”
李觀鏡此時也已經平複了些許,他搖了搖頭,低聲道:“雖不知是何物,但想來應當十分貴重。”
“確實算得上貴重。”杜浮筠淡淡道,“你選擇的路注定不好走,所以還是留下罷,或許有一天,此物能讓你絕處逢生。”
李觀鏡聞言,連忙道:“那我更不能要了,你這裡也不太平!”
“不管怎麽樣,太子是正統,他的勝算肯定比齊王大,我那兩位兄長都十分得聖人眷顧,我沒有你這麽多羈絆。”杜浮筠知道肯定有人盯著自己進郡王府,因此不宜在此久留,說罷便站起身,道,“今日我來看望世子,一為同僚之誼,二是遵太子之命,如今事了,杜某便告辭了。”
李觀鏡看向玉盒,不知是為盒中之物所心動,還是貪戀兩人可以就此留下一線關聯,總之他沒有再堅持還回去,隻喃喃道:“天寒雪大,我就不留客了,杜學士當心路滑。”
“多謝。”杜浮筠禮節性地點了點頭,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
李觀鏡聽著腳步聲往門口去,雖然早有準備,可還是堵得慌,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這些,道:“杜學士,當日李未央一事,你曾經應許的諾言可還作數?”
杜浮筠已經到了門口,聞言不由頓住腳步,他微微側過頭,聲音帶了一絲冷意:“杜某決不食言。”
“今日出了這道門,我們就在不同的陣營了……”李觀鏡感覺喉嚨一陣腥甜,剩下的話沒再說出口。
杜浮筠卻明白未盡之言是什麽,他笑了笑,道:“李世子也一樣,多保重。”
門被打開,杜浮筠在風雪中迷了眼睛,這才發現倏忽之間,外間已然是鵝毛大雪。
李觀鏡推開窗,眼看著紅衣落入白茫茫的天地中,片刻之後,便消失在了月洞門外。
紅色在白雪中總是很耀眼。
元也回到租住的小院時,一抬頭便看見那棵大槐樹上的紅布條。
“北方的冬天也忒冷了些。”謝翊之呵著手,從屋中走出,接過元也手中的臘肉,卻見面前的人在發愣,他順著看過去,一眼便注意到了紅布條,道,“早間還沒有,剛掛上不久——朗思語找你。”
“婚事起了變化。”元也憂心忡忡地收回目光,攬著謝翊之回到屋裡,在兩人烤火的間隙,元也將在集市裡聽到的消息道出,謝翊之不由驚道:“怎麽會這樣?先前不是說鏡天答應了幫忙?”
“我也不懂他怎麽幫著幫著,反倒讓此事沒有轉圜余地了。”元也苦著臉,提議道,“我也沒法子,要不乾脆帶她跑罷?”
“鏡天恐怕有苦衷,先去問問他還有沒有其他路走。”謝翊之看著屋外的落雪,歎道,“雪這麽大,太容易留下痕跡了,去朗府不安全,不如再等等呢。”
“朗思語那個性子,我擔心她忍不了,上午才出的旨意,紅布條都已經掛出來了。”元也從懷中取出李觀鏡所贈的令牌,道,“這樣罷,你帶著令牌去郡王府問明原委,我去朗家看看。”
謝翊之按在元也的手上,微微蹙起眉頭:“阿也,別冒險。”
元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又不是第一回去,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謝翊之摩挲著手中的令牌,心中始終無法安定。
到了傍晚,雪依舊沒有變小的趨勢,這會兒路上基本已經沒有行人,宣陽坊的貴人府邸都緊閉著院門,連閽者都躲進了房裡不願出來。
謝翊之在坊門口,目送著一身白衣的元也與大雪融為一體,仿若被吞噬了一般。謝翊之本該離去,但是這樣的感覺讓他心中擔憂更甚,剛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他猶豫了一瞬,還是進了宣陽坊,往朗家而去。
元也輕車熟路地進了左衛將軍府,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剛得了旨意的緣故,將軍府裡人人帶著喜氣,朗思語的院子聚了不少人,鶯鶯燕燕的聽著十分熱鬧,倒沒有元也所想象的淒風苦雨。他在簷下等了片刻,感覺手指快要凍僵了,眼看著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一時半會兒都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隻得重新翻上屋頂,打算先找個暖和的地方躲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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