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浮筠嘴角輕輕牽起,溫聲道:“彼時謠言已起,眾人皆道李員外畏罪潛逃,因此駐守在會稽的侍衛見到李家家仆後,直接將他拘回了錢塘,我們正要從他口中審出李員外的行蹤時,李員外自己回來了。”
聖人點了點頭,道:“束卿,你怎麽看?”
“回陛下,微臣尚有一事不明。”束凌雲說罷,見聖人點頭,便看向杜浮筠,道:“敢問杜學士,送證物給余杭郡王的義士,是否是你那位謝姓好友?”
這話便有些誅心了,若杜浮筠承認是,無疑是在說自己與郡王交情不淺,以聖人的性子,即便此刻不追究,也肯定會在心裡埋下一根刺。李觀鏡心中擔憂,面上卻不敢表現,只露出一副茫然的樣子。
杜浮筠感覺到聖人的目光,遲疑片刻,道:“我剛回長安,便來向陛下稟明隱情,沒來得及去問郡王,義士一事先前也未聽謝郎君說起,若此事與運河案有關聯,晚些時候我會修書一封,向他問明原委。”
聖人收回目光,笑道:“不必問杜卿了,這證物由藥王谷方家後生送來,鏡天的病一直是方家在看,與衛尉卿有幾分交情,他得到消息後,送給衛尉卿不奇怪。”
杜浮筠恍然道:“錢塘有方家藥鋪,想來同居一地,謝郎君與方家人也有來往。”
“微臣明白了。”束凌雲沉默了片刻後,回答聖人先前的問題,道:“此事目前甚是明朗,幕後定有推手,但帳簿卻也為真,因此微臣想先詢證人供詞,爾後向聖人稟明。”
“帳簿一事,你不必管了,隻安心去查這推手是何人。”
束凌雲一愣,李觀鏡也微微一怔,沒想到聖人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束凌雲很快反應過來,垂首道:“微臣領命。”
“鏡天,此事你暫未脫離乾系,此案了結之前,暫停你所有工職,即日起,禁足居家,非赦令不得外出。”說到此處,聖人肅了神色,道,“李鏡天,這是你父親長跪雪地所求之恩,也是他用朕的信任做下的保證,若最終結果讓朕失望,你該知是何罪!”
天子一怒,浮屍百裡,李觀鏡聽到聖人正式用“朕”,便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他站起身,鄭重行了一禮,道:“微臣絕不會辜負陛下,也不會辜負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唐宋時期皇帝平時很少自稱“朕”
第118章
李觀鏡離開兩儀殿時,仍覺得似是在夢中,他沒想到這麽大的案子竟然就這樣輕輕放下了,聖人說是因郡王長跪雪地才施恩,但是李觀鏡知道定然不是這樣。
郡王和聖人達成了什麽協議?
內侍上前來領他們出宮門,李觀鏡這會兒松懈了,剛邁出兩儀門,便無法控制地撲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感覺身體好像是被封在泥潭裡一般,周遭軟軟的,李觀鏡卻無力行動,這樣渾渾噩噩不知多久,等他再次感受到外界時,先聽見一陣細微的哭聲,嚶嚶如蚊鳴一般,他不由皺起眉頭,哭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便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鏡兒!你醒了麽?”
是郡王妃,李觀鏡徹底放松下來——到家了。
“鏡兒?”郡王妃紅腫著眼睛,愛憐地撫上李觀鏡的眉頭,低聲道,“做噩夢了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醒來告訴為娘好不好?”
李觀鏡本要繼續入睡,聽著郡王妃的問句一聲比一聲急切,心中不忍,便用盡全力抵抗睡意,緩緩睜開了眼睛。
“呀!”琳琅喜道,“公子醒了!”
李觀鏡看著屋頂,認出這裡不是自己的屋子,下一瞬,一人撲倒他的面前,李觀鏡偏頭看向她,溫柔地笑了笑,道:“阿娘,我沒事。”
“你……”郡王妃聽到這話,更加心疼,一時痛哭不已,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李觀鏡早知自己這幅樣子回來定然要嚇壞家人,心中輕歎一聲,從被中挪出右手,輕輕拉住郡王妃的衣袖。
琳琅擦去臉頰的淚水,上前勸道:“公子醒來是好事,夫人莫哭了。”
“我兒……”郡王妃也明白不能這樣哭,周太醫的話還在耳邊,她心道哭壞自己事小,萬不能引得李觀鏡傷心,於是緩了好一會兒後,總算平複了心緒,問道,“可有哪裡不舒服?”
李觀鏡搖了搖頭。
琳琅拍了拍郡王妃,柔聲道:“奴去給公子準備些粥,夫人到時候也吃些。”
郡王妃道:“還有,去給太醫院送消息。”
“奴知道的。”琳琅說罷,向李觀鏡道,“公子已經昏迷九天了,這會兒可莫要輕易再睡,堅持到太醫過來,可好?”
竟然一覺便是九天麽?李觀鏡難免有些驚訝,他確實不能繼續睡了,便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琳琅走後,郡王妃忍不住又問了一次:“可有哪裡不適?”
李觀鏡剛要提醒她剛才已經問過了,轉而想到郡王妃並非是記性不好,而是關心則亂,便溫聲道:“睡久了,有些頭暈,肚子也有些餓,其他一切都好。”
這樣的回答顯然比“沒有”更讓郡王妃信服,因此她不再追問,而是向外間道:“去廚房催一催。”
外間有侍女應聲。
李觀鏡看著那道屏風,忍不住問道:“我睡在這裡,阿耶和你住哪裡呢?”
“我不放心,得時時看著你才行,至於他——”郡王妃氣惱地哼了一聲,“他還有臉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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