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以往慣例,左衛巡營都安排在上元,怎麽這次提前了?而李璟又為何要加入其中?李觀鏡百思不得其解,但陳珂顯然也不是那個能為他解答的人,因此李觀鏡沒有多少,隻示意仆從將馬牽來,在等待的間隙,問陳珂:“我記得你妹妹前幾年嫁人了,她嫁在何處?近況如何?”
“嫁在渭南,妹夫在村裡的私塾教書,近況麽……應當還不錯?去年三月份剛添了一個男娃娃,那會兒我還跟公子告假,去看望過一次,不過如今卻不知道是何模樣了,畢竟許久沒見她了。”陳珂回答完,忍不住撓了撓頭,問道,“公子,你幹嘛問我妹妹呀?”
“我有個孩子要托付給她。”李觀鏡見仆從過來了,先上了馬,爾後向陳珂道,“一應開銷都從我的帳上出,但我信不過外面找的乳母,需要尋一個人幫我看著些。”
陳珂在原地呆了一瞬,驀然明白過來,他騎馬跟上去問:“公子不是來見秦二郎君,是雲……”
李觀鏡示意他噤聲,隻道:“我相信你的家人,等回府後,你派人去渭南走一趟,過幾天我送人過去。”
陳珂見李觀鏡神色不佳,心知雲落恐怕是不好了,當即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將此事辦妥當!”
兩人到了平康坊門口,陳珂正要調轉馬頭向北,不成想李觀鏡策馬往南,行到下一座坊門前,徑直往裡去。
宣陽坊,若是半年前,李觀鏡一定是去朗府,但現在陳珂十分清楚,李觀鏡的目的地早已經換了。
到了杜府門前,閽者往裡報了消息後,杜府管家迎了出來,解釋道:“昨日府裡解禁,今早三郎君便被傳去了東宮,歸期未定。”
自從閻如意死後,李觀鏡就知道李璟一定還有後手,經過這段時間的打聽,他果然聽到風聲說閻如意一事是秦王向聖人告發。有徐氏義莊一案在前,太子和秦王其實已經撕破了臉皮,經此一事,太子必然更加痛恨秦王,因此這樁刺殺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太子,所以李觀鏡選擇來杜浮筠這裡知會一二,卻沒想到太子竟然先一步將人帶走了。
“不過三郎君猜到世子會來。”管家一展右手,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李觀鏡隨他行至開闊無人處,難掩憂心:“早間東宮的人態度如何?”
“名義是請,卻並無拒絕的余地,因此三郎君連信都來不及寫,只能讓在下傳話。”說到此處,管家聲音更低,掩口道,“今早與三郎君同去東宮的還有崔駙馬、陳國公和韓王。”
崔赫是太子胞妹城陽公主的夫君,本身亦是世家出身,其父在高祖時期任右仆射之位,故去後還被追贈司空、萊國公,崔赫本人不如其父,但也是位列公爵,授尚乘奉禦之職,雖在政務上沒有大權,但他負責聖人車馬出行,對於聖人的行蹤掌握得十分清楚。
韓王李珣是已故趙王李福之子,聖人念他幼失怙恃,所以允他自由出入宮城,他從小與太子親厚,這次東宮被封,只有他仍舊能夠出入無阻。
陳國公則是本朝開國功臣之一,身上有赫赫戰功,曾任兵部尚書,後遷任吏部尚書,手上握有重權。
聖人將秦王接進了宮,這位鐵了心要殺秦王的太子集結這些人,會做出什麽來?李觀鏡單是想一想,便驚出一身冷汗。
管家見李觀鏡面色凝重,不由為杜浮筠擔心,此時他別無他法,唯有盡忠職守,將話道盡:“三郎君說,若世子不知該如何走,他能為你指三條路,世子自行斟酌。”
李觀鏡忙道:“請講。”
“下策,烝民;中策,馬上談兵;上策,借東風。”
李觀鏡茫然地看著管家,等了半晌沒等到後文,不由問道:“什麽?”
管家赧然道:“我努力記下了,但其中含義,三郎君沒來得及說。”
李觀鏡登時心塞,環顧四周,竟無一人能商量,他隻得離開了杜府。奔波了一早上,李觀鏡已然腹中空空,他便沒有選擇回家,而是來到先前去過的酒樓,點了幾個菜後,坐到窗邊開始沉思。
其實解出這三條計策表面的意思並不難,《烝民》是《詩經》中的一首詩,“馬上談兵”和“借東風”都是秦腔曲目,李觀鏡雖不是大學士,《詩經》還是背過的,而那兩個曲目都改編自《三國志》,李觀鏡在雲韶府散心時沒少聽。
問題是杜浮筠要借它們傳遞什麽話?
李觀鏡反覆默誦《烝民》,陳珂在旁邊看著他念念有詞,直站得腿也酸了,才見他緩緩停了下來,頓了片刻後,李觀鏡眼睛一亮:“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啊?”陳珂不解。
“我明白了,下策是明哲保身!”李觀鏡篤定說完,才注意到陳珂一直侍立在一旁,便讓他坐下一道吃飯,自己則繼續往下思考。
回府自保則性命無憂,但在這樣的變局之中,保守便意味著李觀鏡會一無所獲,所以杜浮筠認為此舉為下策。
理解了第一條,後面便容易得多——“馬上談兵”又作“劉備借兵”,這一出唱的是曹操圍攻徐州,徐州牧陶謙求救於劉備,劉備麾下兵將不足,便向公孫瓚借得大將趙雲和兩千人馬,此後,劉備和趙雲交談甚歡,彼此之間流露出仰慕之意,最後趙雲出戰,徐州之危解除。
李觀鏡就是那“兵微將寡”的劉備,所求對象是知交好友,也就是出城巡營的李璟。尋常時候,李璟在長安沒有兵,但這幾日不同,現在他正與郎詹一同領著左衛,一旦宮裡生了變故,李璟或許能夠從左衛調走一些兵,不過事涉皇子奪權,李璟不便出手,所以只能由李觀鏡帶著借來的兵進宮救駕,成功了,則李觀鏡居功甚偉,但失敗的可能也很大,甚至李璟有可能根本帶不走左衛的人,所以只能位列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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